“是,大人。”老掌柜又重復了一遍這個看似毫無規律可循的數字,沒有絲毫差錯。
范閑點點頭,有些滿意,然后回了前堂,像個商人一般與老掌柜拱手告別,還沒忘了提著手中的兩壺桐油。看見這位客商出門之后,小伙計湊趣說道“東家,這么早就準備進香油”
老掌柜望著店里這唯一的一個伙計,微笑說道“是啊,有一筆大生意。”
伙計心想,就自家這個爛油鋪,難道能像東夷城的那些油商一樣,做幾船幾船的大生意幾百斤的生意就叫大生意,小伙子不免有些瞧不起老掌柜的不思進取。
路上范閑很小心地將手里的油處理掉,不敢贈予街頭的乞丐,不敢隨手扔掉,因為監察院密探的行事準則,很關鍵的一條,就是不能低估敵人的能力。雖然北齊錦衣衛指揮使沈重,在那個雨夜青樓里,表現的似乎并不如何強大,但范閑知道,那絕對只是個偽裝的表像。
將油壺很干凈的處理掉之后,范閑踏上了返回使團的路,此時天光已暗,路上行人漸趨稀少,經過上京玉泉河上的拱橋時,范閑在雨蓬內用雙手在臉上揉弄了幾下,將從那戶小姐家倫的脂粉胭脂全數抹掉,擠成掌心里的一個小團黃紅污粉物。
他的手掌在石拱橋的獅子上輕輕摸過,掌心粉末簌簌落下,悄無聲息地與橋下的河水混作一塊,再也沒有人能夠發現絲毫痕跡。
落橋穿巷,從某一處民宅側邊轉出來時,范閑已經恢復了本來面目,取下了雨帽,翻轉了長衣,就像是剛剛與海棠姑娘分手時那樣,面容清秀,神采清逸。
他大搖大擺地回到使團,在別院對門喝了很多天茶的錦衣衛望向他的眼光有些異樣,范閑清楚,那三枚釘子死了的消息,一定已經傳到了沈重的耳朵里,但是錦衣衛方面只能吃下這個悶虧,至于什么時候能報復回來,那就不在范閑的考慮范圍中了。
別院最幽靜的那個院子里,長長的屋檐下,言冰云正半躺在一個矮榻上,榻上堆滿了柔軟的錦被,雖然范閑給他療過傷,但這一年來所受的折磨,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恢復,他的身體四處受的傷,受不了大力的碰觸,所以范閑想了個法子將他埋在棉堆里面,好在最近天氣不太熱。
雖然知道這位冷漠的北諜大頭目如今是身心俱疲,亟待休養的時候,但范閑依然有些慚愧地要打擾他,因為在北齊的最后這些天,他必須借重言冰云的手段。
就今天的情況進行了簡單的交待之后,言冰云有些陰沉地看著范閑的雙眼,輕聲說道“我希望大人沒有露出痕跡,不然我手下這些人被全數拔起來,就算您是院中提司,我也一定要參你。”
范閑搖搖頭“我知道你手中的力量遠不止這一條線,單線聯系雖然安全,但是效率太低,其它的幾個方面,你也要想辦法動起來,不過我大概沒有時間去處理了,我準備交給王啟年聯絡,不知道你對這個提議看法如何。”
言冰云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面前這位院中最年輕的高層官員,這些天的表現只能說是中規中矩,最大的優點是擅于聽取自己的意見,但是今天居然會一語道破北方的網絡,看來對方確實有些能力。
“王啟年我放心”他斟酌一會兒后說道“院子里最早在北方潛伏的那批人,王大人就是其中一位。”
范閑微微一怔,沒有想到王啟年當初還做過這件事情,又聽著言冰云說道“依照大人的計劃,我們會配合上杉虎,把肖恩所在挖出來,但是我不希望院中的人手涉入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