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臉皮厚,一人臉皮更厚,二人這么胡謅了幾句,有效地驅散了范閑心中殘留的最后一絲緊張。王啟年身為他最親近的下屬,除了滄州城外跟蹤,以及最近負責情報聯絡之外,始終沒有發揮出重要的作用,好在還有一手捧哏的功夫,可以讓范閑輕松些。
王啟年拾起小刀,嗤嗤在范閑的眉毛上刮弄著,又從桌上取了撮和好水的濕灰面,開始往范閑的臉上修補,他覺著粘性與顏色與提司大人的面部肌膚依然有些差異,不由皺眉道“還是棒子面兒要好些。”
范閑嘆口氣道“哪里去找我頭天倒是偷進一個官宦人家取了些妝粉胭脂,效果倒也不錯。”
城南一座大宅中,極闊的院落中火把高舉,十幾位渾身從頭蒙到腳的黑衣人沉默地等待著。在院落的另一方,太師椅上一位中年人正在閉目沉思,他的右手扶在光滑烏黑的椅手上輕輕摩娑,雙腳看似隨意,實則凝重如山地踩在青石磚上。
這位便是在齊國北面抵抗蠻人七年之久的上杉虎大將,如今天下屈指可數的名將,北齊軍方實力最強,也是聲望最高的強者。
半晌之后,上杉虎緩緩睜開虎目,兩道懾人的寒光望向面前跪著的那人,靜靜說道“宮中既然不給我留后路,那我也不會坐以待斃,你此去小心,南方的那些人雖然想賣我一個好,但誰知道他們究竟存了些什么心思。”
他說話的聲音其實并不大,但渾厚至極,就像敲鐘一般嗡嗡作響,可以想見這位一代名將強大的內力修為。
跪在他前方的,正是一直在上京城內郁悶度日的譚武,當日曾經在使團前被高達一招制住的軍中猛將,他抱拳敬道“大帥,南人狡猾,您要當心。”
上杉虎道“本將自有分寸。”他今日最后一次入宮,年輕的皇帝還是沒有給他一個準信,太后那邊堅持囚禁著肖恩,上杉虎心憂義父安危,這才迫不得已準備做這件犯天條的事情。
“戰家的子孫,果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上杉虎苦笑著,如果不是義父知道那個秘密,想來年輕的皇帝一定會賣自己這個人情,但是那位年輕皇帝雖然有些女里女氣,但骨子里還是保留了戰清風大帥遺留下來的雄風,能夠在短時間內增強國力,甚至領軍南下一統天下的機會,他不會放過。
所以,義父肖恩沒有可能活著從那個牢舍里出來。想到義父這數十年來的凄苦遭逢,這位被召回上京的一代名將也自黯然。
“去吧。”他輕輕揮了揮手,然后回到后院,夫人正急著準備后幾日太后壽辰的禮物。
“是。”譚武半跪于地,領命而去。
上京城崇武門外側的一片民宅內,有一處極不起眼的小院子。四處密集狹窄的街巷在這片民居里穿插著,就算是老上京人也會有迷路的危險,而那處院子數十丈外,種著些北方常見的喬木,樹木挺拔如劍,微白的樹皮在黑夜里也顯得十分明顯,好在此時已經入暑,今年雨水又充沛,枝葉格外繁茂。
范閑小心地調息著自己的真氣,強悍地控制著自己的心脈,讓自己被籠在黑衣中的身體與周遭的環境融為一體,確保沒有人能發現自己。他的目光透過那些巴掌大小的樹葉,往身下前右方的那片宅子望去,冷靜地等待上杉虎方面營救肖恩的行動開始。
肖恩就被關在那個小院子里,這是監察院四處花了很大氣力才打探出來的消息,不過今天晚上動手的,卻只有上杉虎的那些死士,言冰云的那些孩子們都已經重新回到了黑暗之中,只是不知道信陽方面會不會派出什么高手助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