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白了他一眼,嘲笑說道“傻了吧”
范閑嘆息道“這秘密對于你來說,已經沒有了保命的用處,何苦還藏著。”
“神廟在北邊。”
很突然,很沒有預兆的,肖恩開口了。
“多北”
“極北的雪地里,沿著北牢關出去,還要走三個多月。”
此時洞外天色漸暗,范閑面色不變,心中卻有些緊張,知道自己終于成功了一半,至少知道了神廟的大致方位,他的心臟微微縮了一下。山風漸盛,夏日燕山上寒意微作,他看著閉目等死的肖恩,像一個朋友一樣很隨意地開口聊天“要死的老家伙,講講神廟的風光怎么樣”
肖恩沒有睜眼,輕聲喘息道“一座大廟罷了,有什么好風光你呢你小子是從哪個石頭蹦出來的”
范閑有些委頓地打了個呵欠,說道“我是澹州人,澹州也沒什么好景致,就是家里的后園種了兩株樹,一株是棗樹,另一株也是棗樹。”
山谷里的陽光似乎變成了一種實質的在在,照拂所至,云霧如同被槳擾亂過的碧波一般四向蕩漾。大部分的霧氣散了,還有些如煙如縷的氣息滯留在絕壁之前,在那些零落無比的青青小樹間穿行著。
小石洞的上方略微突出一些,對面的山崖隔著極遠,離谷底也極遠,以范閑的耳力,也要聽半天才能隱隱聽見山谷下方傳來的聲音,想來上京錦衣衛們這時候正在谷底搜尋自己二人的尸體。
谷底應該潮濕陰暗,估計對方一時半會兒沒有什么收獲后,終究還是會知道自己與肖恩沒有摔下山去。范閑心里猜測,大概北齊人會以為自己和肖恩命大,沿著谷底往外搜索。不過他對于沈重的老辣不敢低估,誰也不知道對方什么時候會把眼光重新投向這片如同明鏡般的巖面上。至于狼桃,剛剛初一交手,范閑便清楚,這個海棠的師兄果然是人世間最頂尖的強者之一,心神堅毅,不是很容易被自己騙過去的那類人。
山風微作,肖恩慘白蒼老的臉皮微微抖了一下,老人已經陷入半昏迷的狀態之中,隨時可能死去,外面的太陽似乎無法傳遞一絲溫度到這個強行掙到青山赴死的老人身體中。
范閑撓了撓頭,看著肖恩的面龐,老同志的臉上就像是一層被涮了子的桔子皮。他想了想,從腰帶里小心地取出那顆藥丸,藍色小藥丸。
藥丸散發著淡淡的麻黃樹葉味道,已經被用小刀切去了一半,范閑將剩下的半顆捏碎,塞進了肖恩的嘴里,又從袖中取出細水管子,將衣服中暗備的水袋里的水灌滴到肖恩枯萎的雙唇中。
一會兒功夫后,垂死的肖恩醒了過來,雙眼一睜,眼瞳里本已淡了許多的腥紅之色復又重現,老人似乎在臨死前的這一刻里重新找回了些許當年的威勢。
“你喂我吃了什么藥”
“藍色小藥丸。”范閑笑了笑,說道“提神用的,不過不可能幫助你回復當年的雄風。”
肖恩老人自然聽不明白這句笑話。
“你出手前就吃過吧”肖恩的呼吸顯得有力了許多,精神也逐漸從頹喪里擺脫了出來,如果不是死前的回光返照,那說明這種藥物激發了老人身體里殘存的精力。
范閑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話,伸手指摁住肖恩的脈門,發現脈搏漸趨有力,卻略有燥意,知道麻黃丸開始起效,只是這種原始的興奮劑能提得住肖恩一時的心氣,卻不能救回他生機已去的老命。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靜靜望著肖恩說道“狼桃加何道人,你的腿被我砸斷了,我們就算聯手也不是他們的對手,所以我必須吃些藥。不過我有一點奇怪,為什么只有兩個高手,而不是大隊人馬在等著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