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微驚應道“臣不敢。”以他的品級,進御書房已屬破例,這四位皇子還站著的,他如何敢坐六位老大臣聽著陛下給這年輕小家伙賜座,也覺得臀下有些發癢,動了一動,扭了一扭,咳了一咳,明顯是有些不滿意,心想自己在朝中少說也熬了二十年,才在圣上面前有了個位置,你這范家小子,居然初入御書房就能有座位
太子看了大臣們一眼,對著皇帝恭敬說道“父皇,范閑年輕,身子骨不比幾位老大臣,看他惶恐模樣,還是站著吧。”
這話說的極中正平和,不論是幾位老大臣還是范閑,都心生謝意。
此時大皇子又多了句嘴,說道“記得當年父皇讓我們兄弟幾個聽諸位大人商議國是,必須得站著,是因為兒臣等日后要輔佐太子殿下治國平天下,既是聽課,那學生便得有學生的模樣”他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卻已經明白了,你范閑年紀輕輕,初涉官場,有何政績,何德何能讓我們幾個皇子來把你當老師一樣看待。
幾位老大臣也捋須搖頭這座位看似尋常,但里面隱著的含義卻非同小可,他們敢保證,今次御書房中,范閑如果真的有了座位,不出三刻,這消息便會傳遍京都上下。
范閑正準備順水推舟,辭謝陛下,不料卻看著皇帝投來的那道淡然眼光,心頭微凜,竟是將話又咽了回去。
皇帝看了眾臣子一眼,又看了看自己那個雖然直爽,但性情卻顯急燥了些的大兒子,說道“范閑他自然是當不起這個座位不過今日他卻必須得坐,不為酬其勞,只為賞其功。”
眾人不解何意,但圣上既然開口,御書房內自然一片安靜。皇帝望著自己的幾個兒子柔聲說道“你們若是也能把莊墨韓家的一車書拉回來,朕也讓你們坐”
眾人默然,心知肚明這車馬代表著什么,雖然還是覺得這位皇帝陛下在文道虛名上有些偏執,卻也不好如何反駁。
皇帝知道眾人在想什么,冷冷說道“不要以為這只是讀書人的事兒,什么是讀書人,你們這些臣子都是讀書人。文治武功,這武功之道朕不缺,缺的便是文治上的東西一統天下疆土容易,一統天下人心卻是難中之難,不從這上面下功夫,單靠刀利馬快是不成的。”
大皇子的臉上明顯露出了不贊同的神色,但父親沒有說完,自然不敢多嘴。
聽著皇帝繼續悠悠說道“馬上可奪天下,卻不可馬上治天下。文學之道看似虛無縹緲,但卻涉及天下士子之心,想當年朕三次北伐,生生將那魏氏打成一團亂泥,誰能想到戰家竟能趁亂而起,不過數年的功夫,便攏聚了一大批人才,這才有了如今的北齊朝廷,阻了咱們的馬蹄北上他們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他們在天下士子心目當中的正統地位天下正朔這還不是讀書人整出來的事情舒蕪,顏行書你們是慶國大臣,但當年卻是在北魏參加的科舉,這是為何”
舒大學士與顏尚書趕緊站起身來,惶恐不安。
皇帝搖搖手說道“天下士子皆如此,如今還有這等陋風,朕不怪爾等,爾等也莫要自疑。朕只是想告訴你們,天下正朔、士子歸心會帶來許多好處,各郡路多得良材賢吏,便在言論上也會占些便宜。”他望向大兒子冷冷說道“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如果出兵之時,能少些抵抗,能讓你治下將卒少死幾個,難道你不愿意”
大皇子默然無語。
皇帝又冷冷說道“一馬車的舊書,能為朕多招攬些周游于天下的士子,能為朕惜存無數將士的性命,朕賞范閑這個座,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