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極應景的笑了笑,心想這大概便是山洞一夜給自己帶來的變化吧,自己終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從內心深處開始將自己視作這個世界的一分子,開始為自己的將來做真正的謀劃,發乎內,形諸外,自然有變化。
李弘成漸漸醉了,范閑卻是無比清醒。
“我知道,今天宮中定了你掌內庫。”李弘成似乎有些醉意難堪,“將來你手掌里可得漏些湯水給我。”
雖說是頑笑話,但以他世子的身份說了出來,已是給足了范閑面子。范閑不由有些詫異,看了他兩眼,輕聲問道“你家世襲王爵,理這些事作甚難道陛下還能虧欠了你家。”
李弘成面露嘲弄之色,大著舌頭說道“你也知道我花銷大,雖說慶余堂也有位掌柜在幫王府理著財,有些進帳,可是哪里夠”他嘆了一聲,“你也知道我家那位雖說是陛下的親兄弟,但這么些年都不愿意做些事,就連入宮看祖母也是月行一次,倔犟的狠,一個閑散王爺,自然孝敬的人就少了。而我礙于身份,也不好放下架子與那些知州郡守們打交道,自然就會有些手頭不趁的時候。”
范閑似乎有些意外,訥訥不知如何言語“這話放在外面說,斷是沒有人信的。”
李弘成一揮手,酒氣四溢,冷笑道“空有親貴之名,屁用都沒有。你也甭不好意思,內庫終歸是朝廷的,該你撈的時候,千萬可別客氣,想這些年姑母理著內庫,太子不知道從中得了多少好處,連被你整倒的老郭家抄家的時候,就生生抄了十三萬兩白銀出來,內庫虧空你若去梧州的太子行宮瞧瞧,便知道這些民脂民膏去了哪里。”
范閑心頭微動,知道世子這話是專門說給自己聽的。
看著醉倒在桌上的靖王世子,范閑的心里閃過一絲冷笑,想來還是五竹叔說的對,這個世界是真沒有一個人值得相信的。北齊之行,多有感觸,心知友情難得,所以今夜明知道李弘成是借接風的名義,代表二皇子向京中宣告自己與二皇子黨的親密關系,但依然沒有拒絕,但料不到這位世子會當著自己的面撒這么大一個謊。
李弘成,靖王世子,他手下一位親信,一直暗中理著流晶河上的所有皮肉生意,雖說這生意并不光彩,似乎與世子這種身份配不上,但卻在源源不斷地為他輸送著大批銀兩。世子的行事極為隱秘,如果不是范閑去年夏天曾經派人查過那個叫做袁夢的紅倌人,只怕連監察院二處都不知道這件事情也難怪他敢當著范閑的面哭窮。
不過范閑也清楚,二皇子并不見得是看上了內庫的銀錢,只是信陽長公主掌舵期間,東宮一定在內庫里做了許多手腳,也許二皇子只是打算倚重范閑,想從這條路上將太子掀下馬來
而且他也明白,世子這番話假中有真,確實有些王公貴族過的并不是那般如意,就連自己,如果不是有書局撐著,家中另有位國庫大管家,只怕也會要到處伸手沒有人孝敬,難道只靠朝廷的那點兒俸祿
宴已殘,酒已盡,范閑拍了李弘成兩下,見沒有反應,他也懶得再理李弘成是真醉還是裝醉,便佯作踉蹌扶著酒桌站起身來往外走去,早有掌柜通知了兩邊的親隨上來侍候著。
一石居木門已開,初秋夜風吹拂進來,范閑搖了搖頭,試圖待友以誠,卻不得反應,不免有些失望。
正在這時,一位穿著樸素的中年人卻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誠惶誠恐地對范閑行了一個大禮。范閑略略偏身,眉頭微皺,心想李弘成既然將這樓子都包了,門外都有護衛,這人是怎么進來的
那人看見范大人臉上的疑惑,趕緊卑微應道“在下崔清泉,一石居的東家,請范大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