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萍萍冷笑道“從十三年前那場流血開始,陛下已經不知道弄了多少次新政,老軍部改成軍事院,如今又改成樞密院,又重設兵部,這只是一個縮影。這些名目上的事情,改來改去,看似沒有什么骨子里的影響,實際上卻已經將這些部司揉成了一大堆面團,而監察院之所以始終如初,靠的就是所謂獨立性。”
范閑苦笑道“這還不是陛下一句話。”
“所以你要爭”陳萍萍寒意十足地盯著他的眼睛,“將來如果有一天,宮中要將監察院揉碎了,你一定要爭如果監察院也變成了大理寺這種破爛玩意兒,咱們的大慶朝只怕也會慢慢變成當年大魏那種破爛玩意兒”
范閑明白老跛子心中憂慮,自己比他多了一世見識,自然明白所謂監察機構獨立性的重要。
“所以說,內庫與監察院,本就是一體兩生的東西。”陳萍萍一字一句說道“你父親那想法實在幼稚要掌內庫,你必須手中有權,牢牢地控制住這個院子而要控制住這個院子,你就要保證這個院子的供血不要小看錢這個東西,這個小東西,足可以毀滅天下控制最嚴的組織。”
見他論及父親,范閑身為兒子自然不能多話,只得沉默受教。
當天范閑就去了一處,正式走馬上任,一處的衙門并不在監察院那個方方正正,外面涂著灰黑色的建筑之中,而是在城東大理寺旁的一個院子里,看那大門還是莊嚴肅然,只是門口那塊牌子,卻險些讓范閑噴了充當馬夫的藤子京一臉口水。
他扶著馬車壁,強忍著內心的笑意,看著那個自己覺得很不倫不類的牌子
“欽命大慶朝監察院第一分理處”
范閑頓時產生了一種時光混流的荒謬感覺,以為自己是來到了另一個時空中,某個以油田著稱的城市的檢察院門口。
輕車簡從,事先也沒有和沐鐵打招呼,院里公文也還沒有下發,所以一處的那些監察院官員們,并不知道今天會來新的頭目,門房處的人看著衙門口的馬車好一陣嘀咕,心想外面站著的那位年輕人,像個傻子一樣地捧腹笑著,真是白瞎了那張漂亮臉蛋兒,站了半天又不進來,究竟是干嘛嘀
這時候范閑已經領著鄧子越和幾個心腹往里走了,藤子京不肯進去,從心里還是愿意離監察院這種地方遠些。門房是個年近半百的老頭兒,趕緊走了出來,攔道“幾位大人,有什么貴干”
范閑微微一怔,心想自己第一次貿然闖進監察院的時候,都沒有人攔自己,那是因為沒有閑雜人等會跑到監察院去閑逛。他腦子轉的極快,看著這個門房來攔自己,心想這個一處難道平時有許多官員來串門子
他今天雖然沒有穿官服,但鄧子越幾個人還是穿著監察院的服飾,所以那個門房鬧不清楚他們身份,語氣也還比較柔和。
范閑沒有理他,逕直往里走去,鄧子越將手一攔,攔住了那個老頭,幾個人便直接走進了衙門里。
一進衙門,范閑才發現這個一處果然是與眾不同,不說沒有人上來迎著自己詢問一二,走了幾間房,發現房中竟然是空空蕩蕩,正當值的時候,卻是一個人都沒有。他有些疑惑,到了偏廳自尋了個椅子坐了下來,隱隱聽到衙門后方傳來陣陣暄嘩之聲。
啟年小組里有好幾個原一處的吏員,今日跟著提司大人的,也恰好有一個,此人姓蘇名文茂,見大人臉色不豫,趕緊跑到簽房去尋當值的官員,不料竟是沒有找到。蘇文茂也自納悶,心想自己離開一處不過一年,怎么衙門里整個的氣氛都變得有些怪異了,幸好是一處的老人,找不到人,還能找得到茶與熱水,趕緊恭恭敬敬地泡了杯茶,端到了范閑面前。
范閑也不著急,手捧著茶碗輕輕啜著,像朝中那些老大臣一樣擺著沉穩的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