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對著龍椅上的皇帝揖手一禮,回身怒意十足地質問著賴御史“我倒想請教大人,您究竟意欲何為”
連環炮一樣的逼問,當場就把左都御史打蒙了,他知道自己先前說了一句錯話,結果就被范閑抓住了把柄如果承認都察院對戴震貪贓一事并不知情,那范閑強說戴震只貪了四百多兩銀子,也沒可能再翻案。他先前一怒之下,說出戴震貪銀極多,民怨極大,卻是中了范閑的套身為都察院御史,既然明知此事,為什么六年里沒有一絲動靜偏偏要在監察院查了案子的情況下,跳將出來參劾查案之人,這個事實經由范閑點出之后,便成了都察院眼紅監察院,誣攀虛構罪名的有力佐證。
朝堂上的眾大臣看著賴御史的目光便有些不善了,而看著小范大人的眼光卻有些佩服,這些老狐貍們當然清楚這件事情中的根節,只是范閑當廷挖洞,賴御史當廷跳下,這份功力與準頭,實在是令這些老狐貍們也有些忌憚這哪里像一位入官場不過一年的年輕人
眾人在心中暗嘆,這范閑是詩也寫的,架也打的,如今官也會做,真不知道范建這個老錢簍子的命怎么會這么好,養了這么好一個私生子出來。
左都御史賴名成氣的雙唇直抖,一拂雙袖,對陛下跪了下來,沙啞著聲音激動稟道“臣職行有虧,請陛下嚴懲。但范提司枉法一事,陛下不能輕縱,由大理寺細細查探,定有所得”
皇帝早已經聽的有些不耐煩了,看見范閑的表現,龍目之中閃過一絲微喜,旋即狀作不耐道“好了好了,你堂堂左都御史,不知道一個送菜小官的貪贓枉法事也是正常,有什么好懲的。只是記住了,日后莫要再在朝堂之上夸大其事,用民怨來說事兒朕不是北魏或北齊的皇帝,慶國也不是那種國度,邀清名這種事情以后莫要做了。”
邀清名賴名成又羞又怒,死也不肯接受這種名聲,咬著牙跪在地上不肯起身,連連叩頭。
群臣嘩然,誰也想不到范閑竟是寧折不彎的性情,死都不肯自辯一二。吏部尚書顏行書將臉一黑,正準備說些什么,一抬眼卻看見列在自己前方的那幾位超品大員都悶不作聲,這才想起來,事情肯定不會這么簡單。
樞密正使秦老將軍花白胡子在殿風里蕩著,老眼微瞇,似是睡著了。顏行書往側下方一瞄,秦老將軍的兒子樞密院參贊秦恒也緊緊閉著嘴,再也沒有初春時提議范閑出使北齊的勇氣。
軍方保持沉默是應有之義,一方面他們與監察院的關系良好,另一方面這是京都官場的侵伐,他們沒有必要插言。但是文官之首的舒大學士也是一臉恭謹,卻像是沒有聽到殿前這番對話,幾位尚書都成了泥塑的菩薩。
顏行書暗自揣摩一二,似乎沒有必要為了遠在信陽的長公主得罪范閑這個愛生事的小黑狗,于是也把嘴巴閉了起來。
見沒有大臣出言訓斥范閑,皇帝陛下的臉色卻依然沒有緩和,眸子里閃過一道寒光,盯著范閑說道“你不自辯,那就聽聽賴卿如何分說吧。”
左都御史賴名成領旨上前,將奏章中關于范閑的道道不法事全數念了出來,一筆一筆,倒真是清清楚楚。范閑心頭叫苦,心說這位左都御史果然不愧姓了個賴字,怎么把什么事兒都賴到自己頭上了一處那些小兔崽子上個月索的賄銀,和自己能有什么關系
朝堂之上一片議論之聲,投往賴名成與范閑的眼光都變得有些古怪了起來。都察院所參之事中,首當其沖的,便是宮中戴公公涉嫌為其侄戴震檢蔬司事發,向監察院提司行賄銀兩。眾大臣以想你這小賴怎么還敢把事情扯到宮中另一方面又在鄙視范閑,這大好的機會,居然只收了老戴一千兩銀子,這朝上站著的前輩們,誰還有那個心思收這些小錢
聽到事情涉及宮中,皇帝陛下卻是面色不變,竟是直接喊侍衛去傳了淑貴妃那宮中的戴公公來朝堂對質。
眾官雖然心知這等查案的法子實在有些胡鬧,但誰也知道陛下不是位拘囿于腐規俗矩的人物,加上也都好奇這件事情到底會怎么了局,所以都悶不作聲。
不一時,戴公公便被領上殿來,他早就知道今天朝會上說的何事,心中惴惴之余,也是好生納悶,心想自己送銀票只不過經了宜貴嬪的手,那位主子性情開朗,但向來嘴風極嚴,加上與范閑又是拐著彎的親戚,怎么也不會將自己賣了亞,這風聲又是怎么傳到都察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