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公公低眉順眼說道“范大人好心腸,先前您就交待過了,老奴哪敢不遵,已經交待過了,這時候打的慘,其實是沒傷著筋骨的。”
范閑眼光往下一掃,看見這位太監雙腳腳尖向外張開,知道這是“用心打”的暗號,微一嘆息,便不再管這件事情。
離二人不遠,被皇帝留了一絲顏面的左都御使面色青白,跌坐在地上,他雖然沒有挨廷杖,但卻感覺這些落在下屬身上的杖責,就像是一記記耳光抽打在自己的臉上。范閑父親留下來的家丁面帶譏屑之色,手執雨具,看著神魂早迷的左都御史大人。
范閑走了過去,揮手驅散那些家中下人,略帶一絲憐憫之意看著賴御史說道“這件事情,您何苦牽涉其中”
賴御使不知道范閑究竟知道多少內情,呆在了原地。
范閑嘆了口氣,死活求著侯公公暫時停了杖責,單身入宮去向圣上求情。他不是看不得血腥,也不是想放這些敢撩拔自己的御史一馬,只是當著那些面露不忍之色的朝中百官,他必須這樣做。
范閑一面往皇宮里跑,一面在心里恨恨想著,你這皇帝老子想借這廷杖將自己推到所有官員的對立面上,我可不干。辛辛苦苦攢了兩年的好人品,要是被你幾廷杖打沒了,自己可就虧大了
砰砰的磕頭聲在闊大的宮殿里響著,不一時左都御史賴名成的額頭上就已經現出了血青。
皇帝有些厭惡地看了他一眼,揮手讓侍衛將他叉了下去,這才淡淡掃了范閑一眼,說道“范提司,你身在監察院,律法所定特權極大,日后行事,定要愈發小心才是,切不可丟了朕的顏面。”
難得找到了這么一個和稀泥的機會,英明的陛下當然不肯放過,揮手止住了范閑請奏之舉,太監知意,高聲宣布散了朝會。
范閑在心里嘆了口氣,知道陛下不可能在這件事情上表現的太偏向自己。
他心里還不滿足,諸位大臣卻已經是深切地感受到了陛下對于范家小子的回護之意。眾臣從太極宮里往外退的路上,紛紛上來表示對他的安慰之意,此時的大臣們似乎都成了都察院的敵人,將對方貶的一塌糊涂。
范閑一一苦笑應對,瞥見父親正佝著身子,老態十足地往廣場上走去,心頭一動,趕緊上前去扶著。群臣在后方看著這一對父子,不由連聲贊道,父子同朝為官,父慈子孝場景現于宮中,實在是一段佳話。
范尚書發現胳膊一緊,側頭看見是兒子來扶著,不由苦笑著嘆了一口氣“安之啊安之,你怎么就不肯安份一些呢”
范閑也是滿腹委屈,誰能想到信陽那邊總是陰魂不散地盯著自己。
臨到宮門處時,卻有位小太監悄悄跑了過來,傳了陛下的口諭,便拉著范閑一路小跑地往后宮趕去。范尚書神情復雜地看了自己兒子的背影一眼,忽然間覺得這小子雖然常年扮著冷靜穩重模樣,但這小跑起來,卻依然顯出了骨子里的佻脫,與這宮中莊嚴壓抑的氣氛實在有些不合。
有同僚從后方來了,范尚書的眼神馬上換作古井無波,微微一笑,與群臣一路出了皇宮。今日的雨早就歇了,但宮前空地上仍然是一汪汪水浸著,那幾個都察院御史已經渾身濕透,卻依然倔犟的跪在濕地上,而面色憤怒的左都御史下了朝會,也直挺挺地跪到了那幾人前方,還將自己的烏紗帽取了下來,捧在了左胸。
看著這一幕,諸位大臣才知道事情依然沒有完,舒大學士上前勸慰了幾句,發現沒有效果,便搖著頭離開,而更多的大人們卻是趕緊坐著馬車回府,知道這件事情會越鬧越大,自己還是躲遠一些比較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