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到這位皇子殿下竟然也有如此開誠布公、光明正大相問之時,范閑略感一絲意外,旋即臉上浮出一絲清明笑容,輕聲應道“殿下真的不明白”
二皇子看著他的雙眼,輕輕搖了搖頭。
范閑微微偏首,用指關節叩著木桌的桌面,忽然開口說道“牛欄街。”
二皇子默然,半晌之后說道“此事是我的不是。”說完這話,他竟是站起身來,向著范閑深深地鞠了一躬
身為皇帝的親生兒子,竟然向一位臣子行禮賠罪
范閑卻沒有露出二皇子所企盼看到的那一幕神情,就像是一塊頑石寒冰一般安坐椅上,瞇眼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殿下畢竟是殿下,臣子畢竟是臣子,事關性命的大事,殿下或許以為,你親自開口道歉,便已經是給足了我交待,而我身為臣子也應該感激涕零,大生國士之感”
二皇子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抑下胸中已經有許多年沒有出現過的忿怒情緒,冰冷說道“那范大人要如何才能修補你我之間的關系”
范閑忽然笑了起來,說道“其實上一輪查案你清楚是為什么,誰讓我那丈母娘老瞧我這女婿不順眼,一會兒是刺客,一會兒是都察院的呢而我明年要接掌內庫,少不得要和信陽方面起沖突,殿下如果肯應承我一件事情,我不敢擔保有所偏向,但至少以后在京中,我會讓監察院保持一個相對公允些的姿態。”
二皇子心頭微凜,先前還在胸中縈繞的那絲負面情緒早就灰飛煙滅,這幾個月里自己的人和朝中的臣子被監察院盯的死死的,包括欽天監監正那些人,都倒了大霉,讓整個二皇子一派頭痛不已。他此時聽范閑說可以讓監察院改變態度,哪里不會心動
他略一沉吟之后,伸平右手,極柔和地說道“提司大人請講。”
這句話便用了官稱。
范閑望著他,一笑說道“殿下如果能和長公主保持距離,我許你一世平安。”
二皇子一怔,斷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提出如此荒謬的一個建議來,還許自己一世平安真是何其狂妄大膽之至他終于忍不住滿腔郁悶,寒聲說道“范提司這是耍弄我來著”
兩個長的其實并不相像,但身上氣質與味道卻極為接近的年輕權貴,對桌而坐,話不投機。
范閑望著他說道“殿下有諸般不解,范某也有諸般不解,這龍椅莫非就真的有這么好坐平安豈不是難得之福殿下向來喜好文學,淑貴妃亦是雪一般的清明人物,怎么卻看不穿這其中的關節”
縱使此時茶鋪內靜無一人,這番對話不虞被旁人聽去,但驟一乍聞范閑竟是赤裸裸地道出自己的想法,二皇子的心臟還是不爭氣地顫抖了一下,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只能做不能說的,就像自己再想奪皇位,但對著太子依然是恭敬無比,誰知道面前這人,竟是就這么輕描淡寫的說了出來
直到今日,二皇子才真正清楚,范閑這人的膽子究竟大到了什么樣的程度也越發的不清楚,他到底憑恃著什么
二皇子的眼中閃過一道幽光,這道幽暗的光芒卻被范閑的一席話觸動了經年之痛,終于漸漸燃燒了起來,盯著范閑的臉,壓低聲音冷冷說道“誰都知道龍椅不好坐但我身在天子之家,身不由己,這把椅子,我想搶得搶,不想搶還是得搶如果可以自由選擇,我寧肯去太學里天天修書,也不愿意攙合到這件事情里面來”
范閑微瞇著雙眼“難道有人逼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