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隨口閑話了幾句如今朝廷里的事情,因為范尚書在府里向來極少說這些,而監察院也不可能去查自己朝會上的爭執,所以范閑聽的很感興趣,一些以他如今品級還不能接觸的朝政大事,也嗅到了一些味道,如今燕小乙在北邊任著大都督,不停地伸手要銀子,而南邊的小型戰事也在進行著,慶國目前確實有些缺銀子。
范閑的心此時便放下來了,只要陛下需要銀子,那么明年內庫總會落入自己的手中,長公主那人,陰謀詭計是玩的好的,但說起做生意賺錢,實在不是那么令人放心。
雨勢微歇,范閑沒有資格留這位老大人吃飯,恭恭敬敬地將大學士送出門去,便一轉身回了那間房,重新開始審看莊大家贈予自己的藏書,等眾教員散了之后,他還沒有離開,只是捧著本書在出神。
他知道今天京都里發生著什么事情,只是沒有怎么放在心上,那三個人本來就是死人,只是那些死去妓女的家人,如今也在京都府里告狀,口口聲聲指著范家。
范閑當然不會再去殺人滅口,今天死的那三個人一直被二皇子偷偷藏著,自己殺了他,對方也不可能告到御前去,而且范閑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也沒有殺死苦主的狠辣心腸。
其實他明白,如果不論身份,自己身為監察院提司,手中掌握的資源和權力,遠遠比二皇子要強大的多,這場斗爭如果沒有什么意外,當然是自己穩贏的局面。
只是世人卻不知道這點。
唯一讓范閑在意的,只是宮中那位陛下的態度,如果陛下覺得這些小王八蛋們玩家家不算什么,那范閑就可以繼續玩下去,他對那位陛下的心思其實揣摩的很準,二皇子不過是把磨刀石,雖然是用來磨太子的,但用來磨一磨將來監察院的小范院長,看看小范院長的手段與心思,似乎也是件不錯的選擇。
當然,如果范閑真的下手太狠,宮中只要一道旨意,也就可以平復了此事。他并不擔心陛下會因為這件事情而對自己痛下毒手,反而會自嘲想到大家都是王八蛋,你皇帝陛下總不好親此蛋薄彼蛋。
京都的雨停了,他悄無聲息地避開眾人眼光,離開了太學,在一家成衣鋪里脫去了外衣,露出里面那件純的“工作服”,又從滿臉卑微的掌柜手中,接過一件樣式尋常的外衣套在了身上,這才一翻雨帽,遮住了自己的容顏,消失在了京都的街道之中。
雨已經停了,天上的鉛云就像是被陽光融化了一般,漸漸變薄變平,再逐漸撕裂開來,順著天穹的弧度,向著天空的四角流去,露出中間一大片藍天,和那一輪獲得勝利后顯得格外新鮮的秋日。
陽光打在京都府衙門的外面,有幾抹穿進堂去,將堂上那面“正大光明”的匾額照的清清楚楚。
已經有看熱鬧的人群圍在京都府外,等著府尹大人親審近日里鬧的沸沸揚揚的抱月樓一案。這案子有背景,有兇殺,牽涉的是讓人想入非非的妓女,發生在聲色場所,滿足了京都百姓們審美的諸多要求,所以是眾人關心的焦點,日常茶余飯后,若對此案沒有幾分了解,真是不好意思開口,那些馬車行的車夫,若對此案的始末不能一清二楚,那真是沒臉為客人趕車。
范閑偽裝成一位路人,混在人群之中往衙門里望著,心里不由有些怪異的感覺,京都府乃首重衙門,這府里最近一兩年的人事變遷,卻與自己脫不了干系,只怕今次事罷,這位京都府尹也要告罪辭官了。
慶余堂的掌柜們向來只是替內庫把把脈,替各王府打理一下生意,已經有許多年沒有正經露過臉了。但石清兒這位姑娘,既然能從一位妓女,辛苦萬分地爬到頂級媽媽桑的地位,自然是位肯學習、有上進心、對于經營之道多有鉆研之人,她當然清楚慶余掌的那些老家伙們只要是經商的,對于老葉家的老人,都有股子從骨頭里透出來的尊敬與仰幕,就如同天下的文士們看待莊墨韓一般。
所以石清兒見這位三葉來了,頓時斷了所有在帳面流水上玩小聰明的念頭,更是做好了全盤皆輸的準備,裊裊婷婷地上前,尊重無比地行了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