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似乎很欣賞大皇子這種有一說一的態度,但對范閑卻依然沒有什么好臉色,冷冷說道“范閑,你身為監察院提司,遇事慌張如此,實在深負朕望。”
范閑心里又多罵了幾句娘,面色卻愈發謙恭,自嘲笑道“陛下教訓的是。”
皇帝略帶一絲考問之意看著他,忽然說道“你心中是否有些許不服”
“是。”范閑忽然間心頭一動,直接沉聲應道“臣以為,陛下以一身系天下,安危無小事,便更須珍重才是,再如何小心謹慎也不為過,這黃花之景年年重現,慶國的陛下卻只有一人,哪怕被人說臣驚慌失措,膽小如鼠,臣也要請陛下下樓回宮。”
樓間一陣尷尬的沉默,誰也沒有料到范閑竟然敢當眾頂撞圣上,還敢議論圣上的生死,還直接將先前皇帝對他的訓斥駁了回去
“你的膽子很大”不知道為什么,聽到這番話后,皇帝的臉色終于輕松了一些,看著范閑說道“如果說你膽小如鼠,朕還真不知道,這天底下哪里去找這么大的老鼠。”
這本是一句笑話,但除了皇帝之外,頂樓上的所有人都處于緊張的情緒之中,根本沒有人敢應景笑出聲來,只有膽大包天的范閑笑了笑,笑容卻有些發苦。
忽然間,皇帝的聲音沉下去了三分,便是那雙眼也閉了起來,任欄外的山風輕拂著已至中年,皺紋漸生的臉頰。
“朕這一世,不知道遇到了多少場刺殺,你們這些小孩子,怎么可能知道當年的天下,是何等樣的風云激蕩”皇帝輕笑道“這樣一個錯漏百出的局,一把根本燃不起來的火,就想逼著朕離開,哪有這么容易。”
范閑看著這一幕,在暗底里鄙視著一國之君也玩小資,一顆心卻分了大半在四周的環境上,宮典與洪公公都不在,虎衛不在,有的只是侍衛與三位或者說四位皇子,那些近身服侍皇帝的太監雖然忠心無二,往上三代的親眷都在朝廷的控制之中,但想靠著這些人保護著皇帝,實在是遠遠不夠,尤其是洪公公隨太后離去,讓范閑非常擔心。
忽然間他心頭一震,想到一椿很微妙的事情如果這時候陛下遇刺,自己身為監察院提司豈不是要擔最大的責任樓下時,父親怎么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戴公公大聲說道“陛下一生,遇刺四十三次,從未退后一步。”
范閑一愣之后,馬上想到了遠在北齊的王啟年,在心中罵道,原來所有成功的男人身后,都有一位或幾位優秀的捧哏。
皇帝緩緩睜開雙眼,眼神寧靜之中透著股強大的自信“北齊,東夷,西胡,南越,還有那些被朕打的國破人亡的可憐蟲們,誰不想一劍殺了朕,但這二十年過去,又有誰做到了”他輕聲笑道“當遇刺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之后,范閑,你大概就能明白為什么朕會如此不放在心上。”
那是,您這是熟練工種啊范閑今天在肚子罵的臟話比哪一天都多,但在其位,謀其政,自己既然當了監察院的提司,就得負責皇帝的安全,最關鍵的是,他可不想自己背一頂天底下最大的黑鍋,于是乎,依然不依不饒,厚著臉皮,壯著膽子勸皇帝下樓回宮。
皇帝終于成功地被他說煩了,大怒罵道“范建怎么教出你這么個窩囊廢來陳萍萍怎么就看中了你”
范閑滿臉笑容堆著,心里繼續罵著有本事您自個兒教啊,這本來就應該是您的業務范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