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竹心里也是想攀著范閑這座大山的,哪里敢四處宣講對范家不利的事情。
“就這么說出來了”皇帝一面往湖那面走,一面淡淡說道“朕本以為,雖然很多事情是天下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有些表面上的功夫總要做一做。”
范閑低著頭,轉了轉脖子,讓腮幫子與領子上的軟毛磨擦著“陛下有問,臣不敢有半句虛言。”
皇帝忽然住了腳,小太監趕緊拉住范閑的輪椅,不敢與皇帝并排,范閑沒坐穩,眉頭皺了一皺。
“對著朕不說假話對著天下人就敢明目張膽地撒謊”皇帝回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看著范閑,眼角的幾絲皺紋在稍吐笑意之外,更有一分質詢。
范閑抬起頭來,有些不禮貌地正視著皇帝的雙眼“天下多愚民臣只是忠于陛下,又不是忠于那些百姓。”
“可是有人曾經說過”皇帝的眼神忽然有些奇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胡言亂語,不知道是誰這么大的膽子。”范閑眉頭微皺,他當然知道誰會有這么大的膽子,原創者是孟子,抄襲者是老媽。
“刑部如今還在通緝你的弟弟。”皇帝哈哈笑了兩聲,回過身繼續往前行走,說道“你難道就不怕朕處罰你”
洪竹推著輪椅跟了上去,范閑聽著輪子發出的吱吱聲,有些頭痛,搖頭說道“陛下圣明,定能體諒臣的苦衷。”
“苦衷”皇帝冷笑了一聲“怕老二如今才會覺得自己有苦衷不能訴吧”
“啊臣有罪。”
范閑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要扮演出微微驚悚,就像是清宮戲里那些與皇帝親近的臣子一樣,但他明明知道,把二皇子搞下馬,這本來就是皇帝自己的意思,自己只不過是把刀而已。而且自己在皇帝心中,也不是一位簡單的臣子,終究那個關系在起作用。
所以他根本沒有一絲害怕,也沒有一絲緊張,以致于無論他再如何發揮演技,終究還是流于表面,稍嫌浮夸些,臣有罪這三字拖的稍長,戲劇感太強烈了。
皇帝壓低聲音罵道“便是做戲,也不知道認真些”
范閑苦著臉應道“臣知罪。”
反來覆去就是臣有罪,臣知罪這些無趣的話語,好在此時三人已經上了湖中那道木橋,暫時中止了談話。京都雖然已經頗為寒冷,但初雪天氣,湖水肯定沒有到結冰的凄涼程度,還在橋下綠油油,寒沁沁地蕩著。木橋雖然修的平整牢固,但是輪椅壓在上面,總是有些不穩的感覺,范閑雙手抓緊了輪椅的把手,雙眼盯著木橋間的那些縫隙,心想如果這時候身后的小太監忽然變成殺手,自己可就慘了。
前方亭中事先來打掃布置的太監宮女們遙遙一禮,便散去無蹤,不敢隨侍在旁。
皇帝坐在鋪了軟墊的石凳上,用目光示意范閑自取一杯熱茶飲著,自己卻用兩根手指拈了松子來慢慢剝著,小太監洪竹知趣地退在亭邊,一則望風,二則隨時備著亭內的主子們有什么吩咐。
“怎么樣了”皇帝問道。
范閑似乎被杯中的茶水燙了一下,皺緊了眉頭,馬上應道“陛下是指臣的傷勢,還是”
“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