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漸漸大了,漸漸冰涼了猶有溫度的面湯血水,也冰涼了這巷中諸人的心神。面鋪凄慘地停留在巷口,老板已死,爐已冷,血已干,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誰看見過這條雪夜小巷之中,曾經有兩位籍籍無名,不列宗師之列,卻有宗師之實的絕頂高手,曾經在這里廝殺過。
監察院值晚班的官員,正在打著盹兒,風雪夜中的那幢建筑,顯得更加冷肅,忽然一陣風掠過,將他驚醒,猶有余驚地拍拍自己臉頰,命令自己醒過來。
院子里晚上一般還有許多官員值守,更何況最近這些天,因為范提司的事情,陳院長一直沒有回陳園,而是直接坐鎮院中壓制著一切,如果讓院長大人知道自己先前睡著了,可沒有什么好果子吃。
陳萍萍這時候正半倚在輪椅上打瞌睡,老人這些年身體一直不是很好,雖然屋中火爐生的極旺,但他在睡夢中依然下意識里用那雙枯瘦的手,拉扯著膝上的羊毛毯,蓋在了自己的胸腹上。
門開了,又被關上。
陳萍萍醒了過來,緩緩眨了眨有些渾濁無力的雙眼,看著面前的那塊黑布,輕聲說道“你怎么來了”
然后他才注意到五竹左胸口的那道恐怖的傷口,夾雜著雪白眉毛頓時豎了起來,雖不憤怒,卻是警惕之意大作問道“怎么回事”
能夠傷到五竹那就只可能是那幾位大宗師之一出手。陳萍萍再如何自大,在如今京都這麻煩的局面下,也再難承受敵方忽然多了位大宗師幫忙的消息。
五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很直接地說了三句話。
“讓影子回來。”
“傷我的人知道我在南方。”
“范閑死,慶國亡。”
五竹知道面前的老跛子有足夠的智慧聽懂這三句話,而他今天所受的可怕傷勢也已經讓他無法再支持更久,于是說完之后,他很迅速而安靜地離開了監察院。
陳萍萍坐在輪椅上,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身旁不遠處的壁爐里,紅紅的火光像精靈一般跳躍著,映紅了他本應是蒼白憔悴的臉。
五竹的三句話雖然簡單,但卻透露著很重要的信息。
第一句就是讓影子回來,表示他所受的傷已經十分嚴重,沒有辦法停留在范閑的身邊保護他,讓陳萍萍提前履行承諾,召影子回來保護范閑的安全。
不過那位有能力傷到五竹的人,應該也已經死了,不然以五竹的性格,為了范閑的生死,他傷再重也不會離開京都。
什么人能夠傷到五竹肯定不是那幾位大宗師,不然五竹不會刻意隱瞞對方的身份,陳萍萍心動微微一顫,隱約猜到了一點什么,這個猜想從很多年前就有過,只不過始終未曾得到證實。
在五竹背著范閑離開京都的那個夜晚,他們二人就曾經考慮過,如何才能讓范閑逃離那種不知名的危險。只是神廟為什么會知道五竹在南方陳萍萍皺起了眉頭,開始梳理這一切。
范閑入京的兩年間,陳萍萍曾經不止一次詢問過五竹的下落,范閑一直很小心地撒著謊,說五竹在南邊找葉流云玩。而知道這個假消息的人,除了陳萍萍,就只有陳萍萍曾經告訴過的皇帝。見第二卷第六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