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里哪能自己找座兒拿著柄拂塵守在旁邊的洪竹機靈無比,聽出陛下的意思,趕緊去后面搬了個繡墩兒出來,擺在范閑的身旁。范閑向這個小太監投以感激的一笑,坐了下來,心里卻想著,這小孩兒的青春痘怎么還是這么旺盛
皇帝低著頭,似乎沒有看到這一幕,但看著奏折的眼中,卻閃過一絲笑意。
御書房里一片安靜,沒有人敢說話,門內門外的太監們都不敢發出半點聲音。這不是范閑第一次與皇帝二人單獨相處,但在那個傳言傳開之后,二人就這般獨處一室,他的心里總有些莫名緊張,胸口也有些發癢,忍不住咳了兩聲,咳聲頓時在御書房內回蕩了起來,清楚無比,反而將他自己嚇了一跳。
皇帝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么,又開始繼續批閱奏折。
范閑趕緊在凳上坐直,開始安靜無比地旁觀著皇帝的日常工作,他知道眼前這一幕沒有太多人有機會看過,時間太久,讓他有些走神,竟開始下意識地觀察起皇帝的容貌來,雖然皇帝此時微低著頭,但范閑依然從他清矍的臉上,找到了幾抹熟悉的影子,準確來說,是和自己相似的地方。
這大概就是所謂血緣的關系吧。
皇帝批閱奏章的時間極久,書桌上的折子極多,他的眉毛時而憤怒地皺起,時而開心的舒展,時而沉默黯然,時而情緒激昂。慶國疆土廣闊,統有七路二十六郡,州縣更是不計其數,以京都為樞而治天下,實在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單是每日由各處發來的公文奏章便是多如雪花。如果是奉行垂拱而治的皇帝,或許會將權力下發給內閣,自己天天游山玩水去,而慶國當今的皇帝,顯然不甘心做一個昏庸之主,對于帝國的權力更是絲毫不放,所以不惜將宰相林若甫趕出朝廷,只設門下中書
“這簡直是自虐。”范閑寧靜看著眼前這幕,心中閃過一絲冷笑,當皇帝果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相較而言,如靖王一般種種花,似乎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日頭漸漸移至中天,陽光隔著層層的寒云灑下來后,已經被凍的失去了所有熱度,宮里的人們似乎都忘記了時辰。便在此時,皇帝終于結束了上午的御批,合上了最后一封奏章,閉上眼睛緩緩養著神,最后還伸了個懶腰。
太監們魚貫而入,毛巾,清心茶,小點心,醒香,開始往皇帝的身上肚子里施展。范閑注意到毛巾在這冬天里沒有冒一絲冷氣,眉頭一皺,問道“陛下這是冷的”
皇帝嗯了一聲,取過毛巾用力往臉上擦著,含糊不清說道“冰寒入骨,可以醒神。”
范閑想了想,最后還是說道“陛下,用熱毛巾試試,對身體有好處。”
皇帝微異,然后笑了笑,說道“熱毛巾太暖和舒服,朕怕會睡著了。”
范閑也笑了起來“用燙的,越燙越好。”他忽然險些噎住了一般,一邊咳一邊急著揮手說道“當然,小心別燙傷了。”
皇帝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看了他兩眼后說道“不錯,還算表現的比較鎮定。”
范閑啞然無語。
皇帝的目光移到范閑身后的那個拐杖上,心里不禁嘆息道“這孩子和他媽一樣心眼兒犟想故意讓朕看出他在賣乖,想讓朕訓斥他,堅定他的心,莫非以為朕看不明白”
這般想著,皇帝越發記起當年某人的好來,也越發覺著范閑是一個沒什么非分之想,反而有些清孤之態的好兒子。他起身往御書房外走去,示意范閑跟著自己。范閑趕緊去拿那根拐杖,皇帝笑了起來,說道“早知道你傷好的差不多了,在朕跟前扮什么可憐”
雖是點破,卻沒有天子的怒容。范閑恰到好處地微微一愣,似乎是沒想到皇帝居然沒有訓斥自己,緊接著便是呵呵一笑,將拐杖扔到了一旁,隨皇帝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