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遠了,就聽不見陳萍萍與范閑在說些什么,只看著范閑半蹲于地,臉色似乎越來越沉重,而陳萍萍在沉默少許之后,又笑了起來,輕輕拍了拍范閑的頭頂,似乎在安慰他。
“走吧。”范閑對蘇文茂說道,然后又看了一眼身邊的桑文。桑文是他一手救出抱月樓,又直接調進了監察院,也算是他信得過的人,只是最近這些日子,桑文基本上沒有機會跟在他的身邊,反而天天負責給陳萍萍唱小曲聽。
“桑姑娘最近過的可好”范閑問道。
桑文溫婉一笑,微胖的臉頰看著十分喜氣,那張略有些大的嘴也不怎么刺眼,和聲說道“天天也沒有旁的事情,就是給老大人唱些小曲,很輕松。”
“很好。”范閑笑著說道“依院長的意思,你過幾個月再去江南,這段日子”
他忽然頓了頓,和聲說道“你在院長身邊,讓他開心一些。”
馬車停在監察院門口,準備往二十八里坡的方向去。皇帝給范閑定的離京之期太近,時間太少,讓范閑一時間竟有些措手不及,有許多離京前必須安排的事情,便得在這幾日之內搞定,所以今天他顯得格外忙碌。
高達等三名虎衛依然沒在馬車之上,范閑對于這幾個貼身保鏢總是不夠信任。
范閑略等了片刻,蘇文茂就上了車,搓了搓有些發紅的手,壓低聲音稟道“三處那里調了宮門的存檔,姚公公是去了京郊,這事情沒有保密,所以宮里也沒有下令院中銷檔。”
“老姚去京郊做什么”范閑好奇問道。
蘇文茂將手掌橫在咽喉處,比了個割喉的手式“上次懸空廟刺客中的小太監養父母在京郊一個村子里,姚公公是去處理這件事情,帶著侍衛走的。”
范閑皺緊了眉頭,半晌之后才嘆了口氣,說道“刺殺圣上,那個小太監就沒有考慮過后果,沒有想過不論他能不能得手,那村子里的親人只怕都要死的干干凈凈。”
馬車緩緩動了起來。
蘇文茂看著提司大人的臉色有些不豫,沒想明白是為什么,行刺乃謀逆大罪,這次宮中已經控制了株連的范圍,沒有株連小太監的九族,已經算是仁政了。
“大人仁善,只是這等事情不能松口。”蘇文茂解釋道“只是死幾十個人而已。”
范閑不是惺惺作態之人,心里的不舒服另有源由,說道“我只是厭惡那小太監只為復仇,卻不顧惜養父養母恩情。”
蘇文茂訝然,片刻后說道“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那小太監自然應該被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但他這樣選擇,卻沒有人覺得出奇。”
范閑默然,在心底冷笑著,慶國由皇帝起,講究以孝治天下,慶律中關于親親相隱,更是可以判其無罪。他的眉間陡現厭惡之色,只是這話卻不能與身邊任何人說,心里想到那小太監為報親父之仇,便舍了養父母辛苦之恩,將養父母陷入死地,而自覺理所應當這是何等樣般的邏輯。
二十八里坡到了,馬車沿著長街往里,街畔那些被清漆刷的明亮無比的店鋪門板,似乎在歡迎范閑的到來。車至慶余堂前,蘇文茂還沒有來得及遞拜帖,便聽得吱吱幾聲響,這片極大的院子,許久未開的中門,就這樣毫無顧忌地打開,迎接某人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