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范閑手中有筆銀子是誰都不知道的,這才是他最充分的信心所在。
夏棲飛皺緊了眉心,片刻之后應道“提司大人厚情。”
他沒有馬上應話,是因為他清楚,監察院是怎樣恐怖的一個機構,與監察院掛上鉤的人,往往最后只能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全賠了進去,如果范閑知道他的心理活動,會送他一個比較貼切的形容與魔鬼做交易。
“說明一下本官需要你做什么。”范閑沒有在意對方的退縮,溫和笑著赤裸裸地開出價碼,“水寨是你的,日后如果成功,明家也是你的,甚至我不會直接索取相關收益。”
夏棲飛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世上沒有如此善良的監察院官員。
果不其然,范閑喝了一口冷茶之后,很自然地說道“該是你的都是你的,但你這個人必須是監察院的。”
范閑說完這句話,從懷里取出一塊式樣看似簡單的腰牌,輕輕擱在了黑木桌子光滑的表面上,輕聲說道“監察院四處駐江南路巡查司監司,品級不高,不要嫌委屈。”
委屈一個江湖匪首,搖身一變成為朝廷命官,還是手握監察吏治之權的監司,委屈傻子才委屈
夏棲飛被范閑開出來的價錢驚住了,雖然明知道自己入了監察院之后,無論將來執掌明家還是江南水寨,再也不可能脫離這個機構,將來與內庫相關的龐大收益究竟如何分配,依然是監察院不,或許只是范提司私人的一句話
能夠獲得一大批資金,能夠擁有暗中的官員身份,能夠獲得內庫主理范提司的首肯參與競爭,夏棲飛第一次有了信心,斗倒那個銹跡斑斑的大家族。他知道自己這一生,再也不可能遇到這么好的機會了,但他依然有些猶豫,一來是從此以后再難自由,要成為范閑屬下一條忠犬,對于習慣在江湖上闖蕩的他來說,實在不是怎么甘心,而且他也不敢完全相信范閑。二來監察院的名聲實在太差,如果自己暗中領了職司的消息傳出去,就算自己日后權柄重于一方,但這名聲,就完全毀了
于是,他做出了最后的掙扎,也許是想保留心底猶存的那絲血性,有些不禮貌地盯著范閑的雙眼,說道“大人,草民實在不知,我為何要接受這個交易。”
“噢”范閑好奇問道“夏當家的莫非不想奪回明家那個本來就屬于你的家族,據本官所知,明老爺子當年遺囑里,排頭前第一的名字,可就是明青城。”
明青城,就是夏棲飛的本名。他微微一凜后咬牙說道“非是草民不識時務,只是報仇有太多方法,草民如今忝為江南水寨頭領,若要對付明家,有很多法子至于內庫的事情,草民或許想的岔了,明家財雄勢大,草民怎么可能在明面上斗贏對方。”
范閑瞇起了眼睛,笑了起來“夜黑風高殺殺人我相信明七少你擁有這個能力和決斷只是這些年的事實已經證明了,你不是這樣瘋狂的人,要冒著江南水寨覆滅的風險,去火燒明家莊先不說你有沒有這個能力,就算你真這么做了,那你又如何說服自己水寨兄弟被官府通緝,孤兒寡母在世上流離,這種場景難道是你愿意看到的還是說,你覺得這樣的收場,你快意恩仇死去之后,還有臉去見那位將你救活,扶你上位,對你恩重如山的老寨主”
他有條不紊地說著,氣勢并不怎么逼人,但就是這樣溫溫柔柔地說中了夏棲飛的心中脆弱處,強大的說服力隨著這些分析,開始侵擾夏棲飛的思緒,讓他的面色黯淡了起來。
不等夏棲飛回過神來,范閑繼續溫和說道“夏當家最想要的,不僅僅是復仇,而是要奪回明家,然后站在你那位年過半百的長兄面前揚眉吐氣如果只是殺人就能解決問題,你就不會等這么多年,而且用蠻力行事,江南水寨覆滅,就算你將明家殺的一口不留,那明家又在哪兒呢你要奪回來的東西還會繼續存在嗎”
范閑平靜看著他的眼睛“站在我的立場上,我勸你不要這樣選擇。你為之奮斗了這么多年的目標,就在你的眼前煙消云散,那滋味一定不好受,而且將明家完整地保留下來,想必也是明老爺子的遺愿,雖說明家待你實在可惡陰狠,但是你的父親,對你們母子二人并沒有什么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