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一愣,旋即笑罵道“你生的什么豬腦子杭州城里那通罵,還沒有罵醒你”
楊萬里這才回過神來,想到門師就算要貪銀子,放著屁股下面的江南明家與內庫不管,怎么會將手伸到河工之上,自己肯定是想差了,極為羞愧地連聲嘆息。
范閑沒好氣地瞪了他兩眼,嘆息著說道“你這個莽撞性子,也得改改,在我面前倒好說,入工部之后,對著那些奸滑無比的官員,還是這樣,我怎么放心讓你去”
楊萬里一咬牙說道“聽老師的話,學生日后一定沉穩些,請老師交代。”
范閑微一沉默,緩緩抬起頭來,盯著楊萬里的雙眼,一直盯到他的心里有些發毛了,才平靜說道“都水清吏司負責審核發放朝廷拔往沿江治河所需的銀兩,數目十分巨大,尤其是去年大江決堤,死傷無數,今年朝廷只要國庫狀況稍微一好轉,陛下一定會拔足實銀。而我,讓你去都水清吏司,就是要你看著這筆銀子。”
楊萬里愣在了椅子上,半天沒有回過神來河工大堤洪水洪水一般的銀子世人皆知,河運一項乃是國計民生中最耗錢的事務,尤其是慶國這十幾年來,年年修河,年年決堤,銀子像洪水似地往里面灌著,卻沒有聽到半個響聲。
一方面是天老爺不給面子,另一面自然就是人禍了,從京都的工部,再從河運總督府往下的各級官員,都不知道從這筆數量龐大的銀子里撈了多少好處,貪腐之禍,甚于洪水。
陛下當然也心知此事,四年前大河決堤,監察院詳加調查之后,當朝梃殺了那一任的河運總督,據說那位河運總督家中積產累國,而且背后的靠山是太后。只是慶國皇帝如此厲殺,依然止不住河工這路的貪腐風氣,而河運總督的位置也已經空了四年,沒有人接任。
加上最近幾年內庫的收益一年不如一年,兩線征戰,國庫空虛,大河兩岸的水利設施年久失修,這才造成了去年大江決提所帶來的可怕后果。
連皇帝陛下都沒有辦法完全解決的事情讓自己去做
這個事實由不得楊萬里不傻,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治一郡一州的能耐或許是有的,但要治河,涉及天下萬民生死,可不敢講這個大話。
于是他惶恐拜于范閑身前,連聲請辭。
范閑看著他,搖搖頭說道“慌什么呢只是讓你去看銀子,又不是讓你上河填土。”
“為保大江之安,萬里便是上河填土又有何懼”楊萬里苦笑應道“只是老師既然想著河工,便知道此事干系甚大,稍有差錯,便是水淹萬民的悲慘事情,學生實在不敢應下。”
范閑冷笑說道“不是想做一位青史留名的清官嗎我這便是讓你去咱大慶朝最黑的貪官窩子,你卻不敢去”
楊萬里面色一紅,緩緩低下頭去。
范閑也不再說話,只是冷漠看著他。
良久之后,楊萬里終于勇敢地抬起頭來,咬牙說道“便依大人。”他心里想著,就算到時候被陰死在河運衙門,也總能出些力,正如門師所言,既然要為天下謀利,又何用惜身
范閑眼中閃過一抹欣賞之色,和聲說道“舍得一身剮,敢把咳咳,總督拉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