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搖頭說道“真的很難令人相信,慶廟的祭祀,居然會暗中對抗慶國皇帝”
二祭祀的臉上已經被燙出了無數細泡,黑灰一片里夾著血絲,看著恐怖無比,眼簾中的瞳仁兒泛白,幽幽說道“圣女聰慧,欽差大人領了圣命前來整治內庫,我所想,就是要讓這所謂圣命永遠無法執行下去。”
海棠默然,看來南慶朝廷內部已經開始出現了一股暗流,暗流所向,自然就是那位端坐于龍椅之上的男子,而范閑做為那名男子如今最寵信的權臣,不出意外,會站在鋒頭之上,面臨著極大的兇險。
而二祭祀之所以肯當著海棠的面,說出這么多的秘辛,原因自然是因為海棠北齊人的身份,慶廟與天一道之間的親近。
二祭祀心里明白,就算海棠與范閑走的再近些,但身為北齊人,知道南慶內部有人準備對皇帝不利,就一定會保持相當聰明的沉默。
海棠沉默半晌之后,忽然開口說道“大師,與虎謀皮,殊為不智。”
松散的君山會,因為那個十分恐怖的原因而要走的更緊密一些,這樣的大事,一定會有人領頭,以海棠的分析,領頭之人或許就是一直沒有什么厲害表現出來,卻讓范閑一直小心提防著的長公主
二祭祀冷漠說道“花眼中,蟲是虎,竹眼中,火是虎,河眼中,日是虎我眼中,陛下是虎。”
海棠皺眉問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樣的事情,會讓這位慶廟的二祭祀毅然決然地投入這個渾雜臟亂的人世間讓一貫慈悲憐惜世人的苦修士變成了一個刀斬人首的修羅魔鬼
二祭祀那雙恐怖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黯然與追憶之色,片刻后溫柔說道“師兄去了。”
海棠微微一怔,慶廟大祭祀去世的消息,在幾個月前就已經傳遍了天下,但當時慶國朝廷發的明旨說的是大祭祀常年在南方傳道,久入惡瘴,積勞成疾,所以回京不久便病逝于床而此時聽二祭祀如此說,海棠自然明白,內情肯定不是這般簡單,說不定慶廟大祭祀的死,與慶國皇帝有莫大的干系。
她雙手合什,行了一禮,知道這話不能再問下去,對方已經給夠了提示,也不會再說什么。
“先前您為何不阻止我點破您的身份”海棠沉默說道“今番大街殺人,難道您就不擔心打草驚蛇,被慶國皇帝察覺到了些許蛛絲馬跡”
慶廟二祭祀面無表情地豎起了三根手指“山有三石,一名明,一名正,一名棄。”
“三石自幼異于常人,被村人逐于荒野,若非師兄故,早已葬身野狗腹中。”慶廟二祭祀聲若洪鐘,須發皆飄,不怒而威“世人奪我師兄命,我當亂世人心,以明技殺人,以正聲欺人,以己身為棄子,殺一亂君而安天下萬民。”
海棠聽明白了這句話的前兩個意思,最后一個意思還是不甚了了,但心中依然涌起無數復雜的情緒,慶國朝廷內部雖然已有分裂之跡,但觀慶國皇帝對于七路總督以及軍方的強力控制,就知道慶國的統治本身,并沒有出現根骨上的問題。
三石大師今夜臨街殺人,不外乎就是以明技正聲,向世人宣告,慶廟的祭祀,與朝廷,已經不是一路上的伙伴雖然二祭祀并不足以代表整個慶廟與天下間的信徒苦修士,但這種表態,依然有著極強大的象征意義。
至于最后那個棄字,海棠也終于想明白了,三石大師心里也清楚,君山會的幕后主使者,比慶國皇帝也好不到哪里去,今日行事,一方面是借狙殺夏棲飛,破壞慶國皇帝的施政大舉,二也是毅然決然地棄了自己。
或許這位二祭祀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應該做些什么,在失去了大祭祀的教誨與約束之后,三石大師又沒有辦法殺死皇帝,而且慶廟祭祀根本不想因為復仇一事,而讓天下黎民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