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甲乙兩廊而居的各房巨商們也早已坐不住了,隔著鏤空的門欞,站在房門高檻內,緊張地盯著外面。
下午是內庫后四標的叫價,兩輪叫價之后,沒有人再喝彩,甚至沒有人去抹額上的冷汗。上午被明家嚇退的泉州孫家,面色慘白地聽著價,雙眼無神地看著外面,被那兩家瘋子又驚嚇了一番,所有的商人們都覺得今日之行開了大眼,同時也是受了大驚。
那是銀子,那是銀子憑什么甲一房的明家和乙四房的夏家,就敢那么往外扔難道在他們眼里,那些厚厚的銀票和廢紙沒有什么區別
嶺南熊家的熊百齡雙眼通紅地看著外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對身邊的帳房先生說道“剛才唱禮官是不是報錯了”
熊家的帳房先生抹了抹額頭的冷汗“花廳核算的數字,怎么可能出錯這天爺爺啊,夏當家的昨天被殺了幾個兄弟,今天開始發狠發瘋這明家居然也跟著發瘋明老爺又不是強盜。”
熊百齡的口水緊張地來不及吞下去,噎在中間險些蹌著了,反手奪過一名下屬手中的茶杯灌了下去,壓低聲音罵道“夏棲飛就是明老七,我看是他們兄弟二人干起了真火兄弟鬩于墻,當真刺激,明家人看來骨子里都有些瘋。”
不止唱禮官的聲音顫抖著,江南巨商們不停冒汗著,就連坐在正堂之中的那三位大人,此時都開始緊張了起來。
聽著第二輪的叫價,黃公公與郭錚對望一眼,臉色變得煞白一片,他們二人怎么也沒有想到,內庫開標最后的四連標竟然被范閑和明家哄抬到如此恐怖的地步
明家這四連標是虧定了,而且是大虧特虧對于黃公公與郭錚來說,明家的進帳減少,江南往京里送的見不得光的銀子自然也要少太多,想到此節,這二人盯著范閑的目光便有些怨毒。
范閑雖然用強大的心神保持著面部表情的平靜,但如果有細心的人,依然可以看出欽差大人紫色官服的漿洗硬挺袖口有些微微顫抖,薄而秀氣的嘴唇抿的有些緊,耳垂下面微泛紅色。
畢竟像今天這種場面實在有些少見。慶國皇帝號稱天下最富有的人,但范閑敢打賭,一向不入戶部庫房的慶國皇帝這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這么多的銀票隨著唱禮官嘶啞顫抖的聲音,在天上飄來飄去
一千一百五十萬兩白銀
慶國開國十年之后,舉國的財政賦稅全部加起來也不過將將一千萬兩哪怕是如今已入極盛的慶國,這樣一大筆白銀依然是個不可思議的數字,這一千多萬兩銀子如果用來在江南上收買死士,足以揮手間滅掉東夷城四周的那些諸侯小國,足以成一方之霸
這樣大一筆數量的銀子,可以換來多少美人可以打造多少戰馬兵器如果全數投入民生之中,可以修多少里的堤可以煮多少鍋粥可以開多少堂可以救活多少人而如果全部換成銀錠,又可以壓死多少人
上午的五百萬兩銀子已經是內庫有史以來的最高標價,而下午則是輕輕松松突破了紀錄,尤其是第二輪叫價,明家便喊出了破千萬兩的價錢,這不止破了紀錄,可突破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線。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結果,當然要歸功于明家目前所處的內外交困局面,以及范閑從北齊皇帝手中借來的大批真金白銀明家必須搶這個標,而夏棲飛卻有對沖的能力,種種因素加在了一起,才造就了這樣一個恐怖的數字。
范閑喝了口涼茶,強行壓下內心的情緒,打了個很隱秘的手勢。
可以了,就到這里吧,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直到此時,范閑才漸漸有些明白了明青達的想法,陛下的想法,很多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