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達此時才感到無窮的后怕,下意識里回頭望去,只見范閑的右手顫抖著,輕輕在長衫之上擦了擦。
范閑的手上全部是冷汗,濕的一塌糊涂,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見機的快,喊的快,今天這七名虎衛,全部都要斷送在那名竹笠客的手上。
但他的臉色依然平靜著,雖然瞳子微微縮了起來,藏在身后的右手緩緩顫抖著,但他依然平靜,面對著這樣超凡入圣的絕世強者,他必須冷靜。
對方是大宗師。
范閑不是一般的世人,他自幼便跟隨著一名不列宗師之列的大宗師生活,他是五竹叔手把手教出來的,所以面對著對面那名竹笠客,并不像此時樓中所有人那般,驚駭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但他依然驚駭,甚至開始感覺到嘴里有些發苦,發澀。
五竹曾經講過實勢二字,沒有一絲真氣的五竹具有非凡絕頂之勢,但他畢竟是范閑最親的親人。當今天范閑第一次正面對上一名大宗師之后,才發現在對方的實勢壓迫之下,自己竟是連一絲還手的可能性都沒有。
范閑是一個知己知人的縝密人物,他清楚,以自己如今九品的實力,十個自己,也打不過五竹叔。
同理可證,十個自己,也打不過對面那個戴著竹笠的老家伙。
尤其是先前所見所感,讓范閑更相信五竹叔曾經說過的那句話
“一品可以殺死九品,只要運氣夠好,可如果是面對那幾個家伙你不要談論運氣這種事情。”
天下武者以低而上,至九品上乃最強之流,然后各品之間并非天塹般不可逾越,不然當年范閑也不可能在牛欄街上大殺四方,也不可能在北齊上京將狼桃與何道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可是一旦沖越九品,晉入天人之境,就像苦荷那個光頭,就像眼前這個老家伙就已然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境界,這種實力上的天地之別,就如同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溝壑,根本不可能是任何機謀可以彌補填滿的。
抱月樓頂樓一片安靜,然后下方早已鬧將開來,高達的那一刀雖然斬在空中,卻是驚煞了無數人們,嘈鬧不堪,不過稍一停歇便安靜了下來,應該是守在樓下的護衛與史桑二人正在處理。
桌旁的竹笠客依然安靜著,似乎是在等范閑下決定。
他的身上沒有光芒,但此時在眾人的眼中,他那件單薄的布衣身上,似乎鍍著天上的光彩,令人不敢直視。
與之相較,范閑一直想抓的周先生,畏懦坐在竹笠客的身邊,所有人都不會注意到他。
一個簡單的人,卻遮掩了天地間所有的光彩。
范閑左手還拿著那把扇子,握的緊緊的,他看著桌邊的那名竹笠客,半晌沒有說話。
抱月樓頂樓一片安靜,一片死寂,氣氛十分壓抑。
竹笠客看著面色平靜的范閑,微笑說道“你的反應,你的實力比傳言當中,似乎要更加強一些。”
這說的是剛才高達一刀斬下之時,范閑見機極快,喊回六人,自己卻于電光火石之際暴身而起,在空中短暫的一瞬間,用大劈棺暴漲右臂,又用小手段強掐高達腳踝,將高達死死拖了回來,救了高達一命。
在那樣短的瞬間內,范閑能做到這一切,已經算是極為完美了,以至于那名竹笠客都流露出了一絲欣賞之意。
范閑卻沒有回答這句話,反而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緩緩走到了欄桿邊,不再看那個竹笠客一眼。
包括高達在內的所有護衛都驚呆了,提司大人好膽面對著一位萬人敬畏的大宗師,竟然能夠如此自然,竟敢不看著對方。
范閑走到欄邊,面對著繁華的蘇州城,蘇州城上空寥落的空氣與空氣中殘存的鞭炮余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面色微一變幻,馬上回復如常,不知道是在想著什么事情。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滿臉震驚的史闡立與張著那張大嘴,溫婉之中流露著擔心的桑文姑娘,看了一眼被監察院眾人圍著的那張桌子,馬上把詢問的目光投向了欄邊的范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