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這么一瞬間,范閑忽然覺得自己逼著對方提前動手,似乎是一件很無趣的事情,只是為了保護自己與身周的人,自己必須要這么做。
“老跛子應該也是這么想的吧希望他能有什么好些的法子。”
范閑輕輕拍著婉兒的后背,看著窗外那片靜湖,那座青山,那只漁舟,那枝柳枝,思緒便飄到了遙遠的京都之中。
在京都那座涼沁沁的皇宮中,宮女與太監們斂聲靜氣地行走著,偶爾有些年幼的宮女會發出幾聲嘻笑,旋即被老嬤嬤們狠狠地訓斥一頓。濃春已盡,初暑已至,宮中樹木正是茂然之時,奈何宮中的人兒們卻依然不得一絲寬松的自由。
廣信宮乃是當年長公主的寢宮,當年長公主暗通北齊,出賣監察院高級官員的事情被五竹叔滿城言紙揭破后,那位慶國傳說中最美麗的婦人便黯然退出了京都的政治場面,去了冷清的離宮。
雖然她在信陽離宮,也可以隱隱影響著宮中的局勢,可是畢竟不如在京都內部來的方便。所以慶歷六年,她終于說動了太后,搬回了京都。而在這個時候,當年那場轟動的言紙事件,也早已經消失在了人們的記憶中。
只是回到京都沒有太久,君山會在江南的實力便令她很惱火地展露在了皇帝哥哥的面前,于是皇帝命她再次搬進皇宮,名為團圓,實為就近監視。
不過長公主畢竟在宮中經營日久,又是太后最疼愛的小姑娘,與皇后之間的關系也向來緊密,所以她出入皇宮還是沒有誰也阻得住,她暗中做的那些手腳,也成功地瞞過了許多人。
當然,為了讓皇帝哥放心,她并不方便出宮太多,與下面的大臣們聯系過密,所以如今她最常做的活動,便是在宮中陪太后聊天,與皇后娘娘湊在一處研究些花鳥蟲水之類的繡布。
繡的只怕不是布。
江南的局勢已經定了下來,不管長公主李云睿服不服氣,承不承認,難不難過,總之,她經營了十余年的江南已經被她那位“成器”的女婿全盤接收了過去
明老太君死了,三石大師死了,明家噤若寒蟬,江南官場在范閑與薛清的合力壓制下,也沒有太多的反彈,她安插在內庫轉運司三大坊的那些親信,也全部被范閑拔了出來,那些官員們雖然來信依然恭謹,但在范閑的淫威之下,卻也沒什么法子動彈。
好不容易弄成的民怨激憤之勢,卻不知為何悄無聲息地散掉,如此一來,千里迢迢送來京都的萬民血書與打御前官司的老儒也成了無根之木,根本對朝廷形不成一絲威脅。
“罰俸”長公主李云睿微瞇著雙眼,美麗的鳳眼之中閃著一絲戲謔的神色,“您說,他們老范家還差這點兒銀子嗎”
坐在她身邊的,乃是那位面容端莊華貴的皇后。皇后微笑說道“陛下疼著他們范家哩,前些日子清查戶部的事情,不也同樣草草收了場”
長公主微笑著,長長的睫毛以遠不符合她年齡的青嫩眨著,輕笑說道“范尚書于國有功,哪里是咱們這些婦人能比得上的”
她嘆了口氣,說道“說到底,其實妹妹我也沒個子息,生個女兒又不怎么親,理這些子事做什么呢我看入秋的時候,我還是向母親請求,回信陽去住好了。
皇后心里咯噔一聲,暗罵這個狐媚子裝嫩,又聽出來對方是在以退為進只是如今的局面,如果李云睿真的甩手不干,自己與太子這方面,怎么也抵不住范閑和老三那邊的聲勢。當然,皇后也不是傻子,知道長公主是斷然不可能放棄手中的權勢,就此離開的。對方說這個話,不外乎是要在場面上占個上風。
皇后微笑之中甚至帶上了一絲絕不應該有的謹意“妹妹說的是哪里話雖然我是個不知國事的庸鈍婦人,可也知道妹妹乃國之棟梁,為咱大慶朝謀了不知道多少好處你若真去了信陽,皇帝陛下便是第一個不會答應的。”
今日這兩位婦人的對話,其實依然離不開那張椅子,只是這種事情,在沒有發動之前,誰也沒有膽子說的過于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