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府與侯季常家隔著約有兩條街的距離,以這條直線中間往北方去,轉兩個彎,便有一家很不起眼的布莊。范閑從提督府悄然離開后,便在夜色之中狂奔至此,一轉身掠入門內,手指一并,比了個手勢,同時將腰間系著的提司牌子拿出來亮了一下。
房內燈光并不明亮,很明顯是不想引動外面那些巡守兵士的注意。布莊老板見到范閑,先是一驚,待確認了對方身份后,馬上便恢復了平靜,低頭請示道“馬上”
“馬上。”范閑點點頭,一面開始脫衣服,一面拿著杯上的茶灌了下去,一路疾行,縱使他修為極高,在這大熱天里,依然是感到渴了。等除掉外衣之后,他問道“幾個人”
布莊老板正帶著自己的幾個徒弟忙著取出衣物與相關的物事,聽著他發問,沉聲回答道“七個人。”
范閑將手伸進他遞過來的袍子里,點點頭,沒有繼續說什么。
這家布莊,就像是北齊上京城里那個油鋪一樣,都是監察院的暗樁。當然,這里并不是監察院駐膠州分理處,分理處的宅子早已亮明了,范閑要打提督府里眾將領一個措手不及,所以選擇了這里。
很忙碌地裝扮,很忙碌地除掉易容,范閑不用動手,任由布莊老板和另幾個下屬用心且忙亂地在自己身上整理著,這讓他的感覺有些異樣,就像是男模在后臺換衣服似的。
不過一會兒功夫,范閑就已經搖身一變,變回監察院的提司大人,身上那件黑色的官服透著份冷然的殺意,將這大熱天的暑氣都滅了不少。
布莊老板乃是監察院駐膠州的真正主辦,看著這一幕忍不住搖了搖頭,在心里涌起極大的疑惑,他清楚提司大人今天晚上的工作流程,所以愈發有些不明白,為什么提司大人先前要冒險進入提督府,事后又要忙著換裝光明正大上府問案。
其實就連此時在提督府里候命的影子也不了解范閑的想法,如果是要暗殺常昆,影子就夠了,何至于讓范閑如此忙碌,甚至有些狼狽。
其實這一切,只是因為范閑在殺死常昆之前,仍然存著一絲希望,他始終覺得有些古怪,在他的心里,對于常昆背后那只手有著很深的忌憚,一個不知姓名不知實力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
推開布莊的門,范閑昂首挺胸走了出去,夏風拂著他的黑色官服衣角,呼呼作響。
他的身后,布莊的幾人也干凈利落地除帽去衫,露出去里啞然無光的黑色監察院常服,頭上戴著官帽,手上分別捧著幾樣重要東西。
布莊老板手里捧著的是明黃色的一個卷軸,他的徒弟懷中抱著一柄長劍。
一行八人,就這樣在膠州的夜里,亮堂堂,熱鬧鬧地出了門,沿著戒備森嚴的長街,或許是勇猛或許是莽撞地往不遠處的提督府走去。
除了青樓還在熱鬧著,除了提督府之外的膠州城顯得有些安靜,像范閑一行人這樣奇怪的隊伍,驟然出現在安靜的長街之中,馬上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尤其是這里離提督府并不遠,所以馬上就有隱在暗處的官兵走了出來,將這一隊人攔住,準備問話。
維持膠州治安的本應是州軍,但由于龐大的水師在側,所以水師官兵在這城中也等若是半個主人,漸漸搶了州軍的位置,這些官兵一向驕橫慣了,今日要負責提督府的防衛,只能干聽著里面的歌伎嬌吟,嗅著酒肉之香,自己卻要在大熱夜里熬著,心情本就不怎么好,這時出來查驗,自然語氣也不怎么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