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茂才望著范閑欲言又止,半晌后才下決心說道“老秦家不簡單。”
“什么意思”
“我沒有證據,但總覺得老秦家不簡單。”許茂才皺眉說道“您也知道,水師里列第三的那位是秦家的人,常昆在水師里做了這么多手腳,領著上千士兵南下,怎么可能瞞過他為什么他一直沒有向朝中報告如果他向老秦家說過,老秦家卻沒有告訴陛下這事情就有些古怪了。”
范閑安靜了下來,在腦中細細盤算著其中的細節,然后說道“所以你要留在膠州,盯著馬上來的那名提督大人,我相信老秦家是不會背叛陛下的,因為不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這都是沒有任何好處的事情。”
許茂才心想確實也是這個道理,大殿下如今執掌禁軍,葉家被陛下罵的大氣不敢吭一聲,只好龜縮在定州養馬,整個慶國軍方,如今聲勢最盛的,自然就是老秦家,他們如果背叛陛下,根本不可能再獲得更高的地位與榮耀。
政治上的選擇與做生意一樣,沒有利益的事情,沒有人愿意做。
“你去做事吧。”范閑溫和微笑說道“注意自己的安全,在今后的日子里,只要我不主動找你,你不要為我做任何事情。”
許茂才也笑了起來,走到他身前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沒有多說什么,轉身離去。
看著這名四十出頭將領離開的身影,范閑負手于后,微微瞇眼,他知道對方這個頭磕的是心甘情愿,甚至想必是欣喜無比。二十年前之事,落在二十年之后,人生并沒有幾個二十年,而此人卻一直等了這么久,實是不易。
遠處的天邊浮起一絲淡漠的白,范閑瞇著眼睛看著,心思不知道飄去了那里,眉頭皺的極緊。他感覺心上多了一絲壓力,又多了一絲興奮,造反這種事情他是不會做的,就像葉輕眉當年在信中說的那樣,一統天下她不屑做,范閑也不喜歡玩這種游戲,不過在今后的歲月里,除了造反,總有許多有意義的事情可以做。
比如好好活著,比如讓剛剛離開的那個好好活著,比如讓有些人活的很不愉快。
此時提督府沒有喧囂,只有一片寧靜圍繞,很多人沒有睡著,天剛剛破曉。
晨光漸盛時,關閉著的膠州城門被緩緩拉開,嚴密封鎖了一個整夜的州軍們疲憊地收隊,有氣無力地站在城門洞兩側,用目光送著那一行隊伍行出了膠州城,往不遠方的水師營地駛去。
隊伍的正中間是范閑,騎在馬上的他已經換上了官服,華貴異常,威嚴十足。左邊的洪常青面色冷漠地抱著皇帝欽賜的天子劍,右手邊的監察院官員捧著金黃色的圣旨。
前有開道官兵扛著牌子氣喘吁吁地走著,然后便是一柄曲柄駕云黃金傘。
膠州方面不知道從哪里搞出來一個絲竹班子,吹吹打打著,鑼鼓敲著,熱鬧不停。
正是一個有些簡陋的欽差儀仗,范閑冷眼看著,心里不免覺得好笑,那位膠州知州果然有兩把刷子,不過半夜功夫,居然整出了這么些東西來,只是這絲竹班子怎么身上的脂粉味這么重難道是從青樓里借來的
欽差儀仗他一直留在蘇州,根本沒有想到會在海邊來用。不過既然是去水師宣旨,擺出這種排場來總有益處,只是范閑有些替吳格非擔心,這般弄虛作假,會不會讓京都里的那些老學士們不高興
一應膠州官員與未獲罪的水師將領老老實實地跟在范閑身后,單從表情上,看不出來這些人是高興還是難過,只是折騰了一夜,沒有幾個精神好。
晨起的膠州市民們在早點攤子上已經隱約知曉了昨夜的事情,紛紛涌在城門內外注視著這一幕,膽大的市民們對著欽差儀仗指指點點,紛紛傳播著,高頭大馬上那個俊的如同姑娘般的年輕權貴,就是傳聞中的小范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