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爺沉默了片刻后說道“關于你的母親,我沒有什么太多的話可以說,你問我為什么對你這么好其實不對,我對你不夠好,至少我被他們瞞了將近二十年。”
王爺緩緩走出書房,用微佝的背影對著范閑,聲音有些頹喪“我一直以為她沒有后人。”
范閑坐在滿是灰塵的椅子上,隨手翻閱著那本厚厚的農藝講習,心里卻在想著靖王爺先前說的話,其實他能隱約捕捉到靖王的心思,那一抹青澀的,苦澀的,不能言諸于口,卻銘記終生的心思。
當一位少年初始萌動,身旁多了一位溫柔、美麗、無所不能、無所不包容的姐姐時,難免會有這樣的一場故事發生。
自己重生到這個世上時,已經是一個成熟的靈魂,但在前世,何嘗沒有過這樣的經歷,所有的男子,誰沒有過這樣的經歷只不過正常的世人們,在成長之后,總會有真正甜美的果實,填補進自己的精神世界。
而靖王的正常成長經歷,很明顯被慶國的大歷史從中打斷了,葉家一夕覆滅,靖王卻不能怒,無處怒,故而早生華發,身影微佝,只敬田園不敬宮廷。
范閑的手指翻動著微微發黃的書頁,忽然手指頭僵硬了一下。
他看到了幾張薄紙,夾在厚厚的書中,心頭一動,快速地向后翻著,又翻出了幾張薄紙。
紙上的筆跡很陌生,又很熟悉,書寫人的毛筆明顯用的不夠好,筆畫直直愣愣,就像是火柴棍在搭積木。
紙上的內容,也并不出乎范閑的預料,上面記錄著某人對某人的某些建議,比如監察院,比如商賈事,還有幾張便條,是說今天想吃什么,明天大家打算到哪里去玩
范閑笑了起來,對著那幾張紙自言自語道“你寫的別的東西,大概都被這天下人燒盡了,沒想到當年的小男生還留了幾張下來。”
他偏偏頭,又說道“不過你的字寫的真沒有我寫的好,而且盡在氣力放在大處,卻不放在小處,毛筆用不慣,就用鵝毛筆好了,對了,我在內庫那邊做了個小坊,專門做鉛筆,在這些事情上,我比你要聰明很多的”
沉默了片刻,范閑想了想,把這幾張紙收入了懷中,想來靖王爺也需要這種解脫。他站起身來,臉上掛著恬靜的笑容,走出了書房。
靖王爺不在書房外,這王府范閑已經來過許多次,也不需要丫環帶路,負著雙手,搖啊搖著,便到了一排大房外面,這排房間攏成了一個獨立的小院,院門上卻掛著一把大大的銅鎖。
范閑看著這把鎖忍不住笑了起來,走上臺階大力叩門,喊道“再不來開門,我就走了啊。”
“別走別走”
院內傳來一連串急促的呼喊之聲,有人急速跑了過來,大木門發出碰的一聲,想秘是那人撞在了門上,由此可以想見此人的急迫。
大門開了一道小縫,范閑瞇著眼睛往里面看去,不由嚇了一跳,發現對面也有一只眼睛在往外面看著,而那人眼角明顯有幾塊眼屎,頭發也是胡亂系著,看著憔悴不堪。
“見鬼”范閑啐了一口。
“你才是鬼”被關在房內的靖王世子李弘成破口大罵道“還不趕緊把我撈出來”
范閑看著他也著實可憐,忍不住嘆了口氣,只是一口氣沒有嘆完,便又笑了起來,罵道“王爺禁你的足,我怎么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