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萬里看了身旁的范閑一眼,說道“老師,江南的事情已定,您也不要太操心了。”
他這話說的很真心,很誠懇,此時的楊萬里,經由了大半年河堤上的風吹雨打,河運總督衙門里的扯皮推諉,早已漸漸摸清了做官的真諦,民生的艱難。
為官者,若想為百姓做事,替朝廷分憂,手中就一定要有權有錢,不然你什么事情都做不出來。楊萬里因為有范閑做靠山,所以在工部沒有哪個上司敢對他指手劃腳,河運總督衙門里雖然依然一塌糊涂,可是他卻有權力直接拔內庫的銀子,所以在這方面,沒有人能夠給他制造障礙。
他再不是當年那個一拂兩袖清風,便敢對著門生大吵大嚷的純潔青年,每念及此,對于門師當年在杭州西湖邊里的教訓深深佩服。
此時二人腳下連綿不盡的河岸長堤,便是這一年里楊萬里的成就。每每看著那些方石黃土,看著堤下馴服的江水,他的心里總是充滿了充實與驕傲,身上打著補丁的衣服,黝黑的面寵,都成了一種光榮的印記。
楊萬里清楚,自己能夠達成人生理想,所依靠的,便是老范尚書和小范大人父子二人無微不至的照顧和提攜,所以他對于門師的到來,一則喜悅,一則擔憂,說出了先前那句話。
天下人都知道范閑在回京的時候曾經遇襲,楊萬里很擔心門師的身體。
范閑搖搖頭,望著腳下的江水說道“無妨,你不要將我看的太高,我是個懶人,不會忙于政務而壞了自己的身體至于江南的事情,明家的七寸早被捏住了,他們自然沒有什么還手之力,只是如果想一口吃掉,其實還是有些困難。”
如今的楊萬里,當然能聽懂這話里的意思,吃掉明家不難,關鍵是明家背后的皇族成員們,如果范閑不用忌諱宮中的情況,明家早就已經被他吃掉了。
范閑笑了笑,沒有詳細地說具體情況,只是安慰說道“此次回京,頗有收獲,陛下頓整吏治的決心雖然沒有下,但是朝堂之上的換血已經開始進行你應該在邸報上看見了成佳林的名字。”
“是啊,佳林兄是我們四人當中第一個回朝任職的。”楊萬里高興說著,范閑遇刺的調查無疾而終,而慶國皇帝卻借機趕走了一些老家伙,安插了許多新人入朝,范門四子中最沒有名氣的成佳林便恭逢其會,越級提拔,如今已經是禮部員外郎,是朝廷的重點培養對象。
范閑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們四人之中,佳林最是沉默中庸,也唯因此,他反而走的比季常更順利一些當然季常的問題也在我,如果不是我把他喊到膠州去,他也不會陷入此種僵局之中,只盼他不要怪我才是。”
楊萬里搖頭道“老師這說的是什么話膠州的事情,季常也來信與我說過,茲事體大,也只有季常才能處置。”
范閑點點頭,既然四人知道自己的苦心,那也不用自己再多解釋。
二人沿著長長的江堤往著下游的方向走去,一路散步,一路說著閑話。范閑提醒道“你在河工衙門的事情我很清楚,朝廷也清楚,如今拼命萬里的稱謂也傳入了宮中,這對你將來是大有好處不過你還是要記住當年我說的那句話,修河工這種事情,你會的事情,就要努力去做,你不懂的東西,千萬不要胡亂指揮。”
楊萬里笑著應道“在河堤上呆了一年,再不懂的東西,也了解了一些。”
范閑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河工乃大事,甚至比西胡北齊邊境上的戰事更要緊,如果只是了解一些這一些怎么足夠支撐你說出如此信心十足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