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也字,不知包含了多少信息。對于五竹來說,這個世界只有兩個人,是的,雖萬千人,于他只有兩人,別的一切都不存在,只有這兩個人的事情才值得讓他記住。
二十年前,那個女子生孩子,二十年后,女子生的孩子要生孩子,兩件事情雖相隔二十載,但在他的感覺里,就像是接連發生的兩件事情,所以才有那個也字。
然后他的唇角再次綻放溫柔地笑容,很認真地對范閑說道“恭喜。”
因為這個笑容和這兩個字,范閑自然陷入了無窮的震驚與歡愉之中,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與五竹叔一年多不見,他竟會說出如此俗氣的兩個字,并且不吝在自己面前展示自己最人性化的那一面上一次看見五竹叔的笑容,還是什么時候大概是還在澹州城那個雜貨鋪里提起母親吧。
范閑不知為何內心一片溫潤,似乎覺著五竹終于肯為自己笑一下,而不再僅僅是因為葉輕眉,這是一件很值得銘記的事情。
五竹的笑容馬上收斂,回復往常的模樣,認真說道“要生孩子了,就要說恭喜,這是小姐教過的,我沒有忘記,所以你不要吃驚。”
范閑苦笑無語,偏又開口說道“這應該是發自內心的情緒,不需要我們去記。”
五竹的臉朝著廟內的那幅壁畫,說道“對我,這是很難的事情,對你,你開心的太早。”
那層薄薄而絕不透光的黑布綁在他的眼上,顯得鼻梁格外挺直,而他接下來所說的話也是那般直接直接“時間不對。”
這句話的意思太簡單又太玄妙,如果是一般的人肯定聽不懂,但范閑自幼和五竹在一起生活,卻很輕易地明白了這四個字里蘊藏著的意思。他苦笑了一聲,點了點頭,承認了五竹叔的判斷。
皇帝在大東山祭天,如果真的有人敢造反,那么大東山乃天下第一險地,而相對應的,京都自然是天下第二險地。范閑此時遠在海畔,根本無法顧忌到京都的局勢,如果長公主和那些皇子們真的有膽量做出那件事情來,那么對于范閑這個表面上的死忠保皇派會施出怎樣的手段
婉兒是長公主的親生女兒,范閑并不怎么擔心,可是思思和她肚子里即將誕生的孩子怎么辦就算皇帝在東山掙了大便宜,可京都一亂,范府的那些人,范閑所擔心的那些人,會受到什么樣的損害
這是在澹州看到皇帝后,范閑震驚擔憂的根本,只是當著皇帝的面,他不可能表達什么,只有在五竹直接道出根源來后,他的臉色才坦露出內心的真實情緒,一片沉重。
“院長和父親在京里,應該不會有大問題。”他似乎想說服五竹叔,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皇帝一直不讓陳萍萍和范建掌兵,這是問題。”五竹的話依然沒推論,只有結果,他低著頭,冷漠說道“你這時候馬上趕回京都,或許還來得及。”
是的,就算京里有人造反,可是總需要一個名目,皇帝的遇刺死亡肯定要找個替罪羊來背,所以京都異變的時間,一定要在大東山之事后的十五天左右。
現在范閑趕回京都,應該還來得及。
五竹說道“你在這里,沒用。”
范閑想了一會兒后,忽然開口說道“我的作用,似乎在見到你的這一瞬間,就完成了。”
上了大東山,進入古舊小廟,看見五竹的那一剎那,范閑就明白了皇帝陛下為什么要下旨召自己隨侍祭天,為什么要在澹州去堵自己,把自己帶上大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