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十幾年間,范閑一直沒有吃過這種藥。在京都府殺死二皇子身旁謝必安的那一役后,緊接著與影子正面打了一架,真氣終于爆體而裂,他成了廢人可縱使在這種情況下,他也沒有吃這藥。
因為他知道這藥有多么霸道,這是散功的藥
范閑不舍得將自己的全身修為散去,所以他硬抗著經脈撕裂的痛苦與無法動彈的僵硬,堅持著沒有服用費介先生留下的藥物。幸虧后來海棠偷偷將天一道的無上心法帶到了江南,他的奇重傷勢才能慢慢痊愈。
而今日他終于將這粒藥送入了太后的唇中。這粒藥的藥性強烈,走的是散功斂氣的路子,異常直接地進入人的五腑六臟,逐步湮沒人體的生機。
必須承認,如果范閑沒有天一道心法,一旦真氣爆體,便只能用這粒藥來散掉體內過于狂烈的霸道真氣和過于旺盛的生機。
然而太后已然年老體衰,生命已無幾年,此時服了這粒藥,等若是體內殘存的那些生息都在逐漸地被藥物拔出體外,加快了死亡的路程,生息漸黯漸殘,蒼老的身體根本無法承擔,已經到了憊弱的極點。
范閑有大忌憚,當然不敢明目張膽地對太后用毒,而這粒費介留下的藥物并不是毒藥不論是世上任何一位名醫來診斷,都查不出任何蹊蹺。
太后此時已經無力說話了,緊接著她會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負擔越來越重,便是想抬起手臂也無法做到,除非世上再出現一位大宗師強行用精純至極的真氣助她反光回照剎那,太后只能很凄慘地成為一個口不能言,手不能手的廢人,然后慢慢地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不是范閑心狠,不是范閑報復的欲望像野火一樣焚燒了他的理性,而是在當前的情況下,在范閑的大隱憂下,他只能用這樣的手段來保證當前的安全,以及以后的安全。
當前叛軍圍城,太后可以當神主牌弱一弱叛軍的攻勢,以后的安全又指的是什么呢
太后并不知道自己吃的那粒藥蘊含著何等樣的陰險與狠毒,只以為是粒啞藥,可依然怨毒地看著范閑。范閑沒有去迎接太后黯淡憤怒的眼光,而是將冷漠的目光投向高高皇城之下的那兩方勢力,他認真地看著二皇子身邊的葉重,看著那個又矮又壯的將領,眼瞳里閃耀著異樣的光芒,似乎在不停地琢磨著什么。
定州軍獻俘未入京,依例只有數千軍隊,但今日葉重和二皇子竟是領著足足上萬人入了京都,看來也是早有準備。只是沒有在叛軍的隊伍中發現弘成的身影,這讓范閑感到了一絲寬慰。
遠遠看著,叛軍的首領們似乎在爭吵著什么,太子卻一直在沉默,用那雙憂愁的眼睛,注視著皇城之上的動靜,心里記掛著母親與祖母的安危,心底將范閑大皇子還有胡舒那一批老臣狠狠地咒罵著。
范閑忽然眼睛一瞇,見叛軍將領們已經停了商議,馬蹄聲逐漸響了起來,秦葉兩家各自分兵一屬,向著兩翼的方向壓了過去。他霍然回頭看了不遠處的大皇子一眼。大皇子對他點了點頭,示意早有準備,他才放下心來。
看來叛軍的主攻方向,除了皇城正門外,還是選擇了太平坊那處,那處的宮墻要稍矮一些,而且是太監宮女雜居之處,門禁向來不嚴。大皇子早已預判到了這點,調了重兵前去把守,還將自己從征西軍中培養起來的忠心將領調了十之七八過去。
只是小聰明,只是拖時間,依然沒有抓到那個遁去的、可以改變大勢的一啊范閑的腦子忽然再一次開始放空,雙眼望著城下密密麻麻的叛軍人群,卻像是望透了他們的存在,望向了更遠的地方,望向了過往,望向了自己一心期待出現,而從未出現的那些變數。
三萬對數千,即便皇宮城墻再高,即便叛軍受押不敢放箭,可就算拿人來填,也要把皇宮外的護城河填滿,填成一個人梯,登到高處,將皇宮里的一切毀掉看著叛軍方后忙碌的安排,看著那一架架攻城云梯漸漸高聳,范閑的眼瞳微縮,心底感到一絲寒意,內庫三大坊中丙坊出產的三截云梯也終于搬了過來,攻城戰終于要開始了。
這些軍械都是內庫生產的,身為內庫大頭目的范閑不由感到了一絲荒謬,自己生產的東西,卻要來攻打自己,而自己還找不到任何應付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