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顧劍伏在徒兒的身上,他的胸腹部已經被打出了一個凄慘的大洞,鮮血淋漓,落在了王十三郎的身上,緊接著滴落在地。
他的臉上是一抹凄厲的笑容,笑容里卻是無比快慰,因為他在自己最疼愛的徒兒身上。
渾身是血的王十三郎背著渾身是血的師父,黃色的布條瞬即被染成鮮紅之色,他的手中握著細細的梁木,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恐懼之色,只是狠狠地盯著穿著龍袍的中年男子。
意思很簡單,他要背四顧劍下山,誰要來攔
在后世的說書人嘴里,大東山上這一場驚動天下,波及后世的圍殺之局,充滿了太多的詭變,殺伐,參與此事的人們都是天底下最尊崇的人物,所以說將起來是格外的興奮激動,每每連說三天三夜也無法說完。
然而這三天三夜里所講的,基本上只是一秒鐘內發生的事情。在這一秒鐘內,慶帝暴然出手,葉流云重傷,苦荷與四顧劍已無生路。
所有的說書人都遺忘了一個相對而言的小角色,那就是王十三郎,一方面是因為他們并不知曉東山之局結尾時的真相,二來是當時的十三郎與這幾位大宗師比起來,只是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色。
雖然慶帝損耗了極大的精氣真元,然而以大宗師的境界,如果此時要殺王十三郎,只是舉手之勞。
可王十三郎這個小角色依然不懼,愣愣狠狠地盯著慶帝的雙眼,手里緊握著細梁,似乎下一刻,他就要用自己隨地拾起的木棒,給慶帝一記悶棍。
腹部一片大創的葉流云,盤膝坐在慶帝身旁不遠處運功療傷,看著這一幕,不由唇角露出一絲贊嘆意味十足的微笑,嘆道“好一個年輕人。”
殘樹之旁盤膝而坐的苦荷苦澀的笑容,也漸漸變得明研起來,不知他是不是想起了自己門下真正的關門弟子,那位天性合自然的海棠朵朵,微笑贊嘆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天道更迭,便是這個道理。”
慶帝平靜地看著這個陌生的年輕人,半晌后微微笑了笑。然后他輕輕向旁邊挪了一步,給背著四顧劍的王十三郎讓開了一條道路,以帝王之尊,以宗師之位,竟然給十三郎讓開了一條道路
奄奄一息的四顧劍很艱難地睜開眼,看了皇帝一眼,唇里滲出一些血沫子,微弱的聲音里狂戾之意依然還在“我這徒弟怎么樣”
“師傅,不要說話了。”
王十三郎像哄孩子一樣哄著自己的師尊大人,他并沒有在慶帝出乎所有人意料讓路之后,馬上選擇下山,而是在所有人驚異的目光中,走到了慶帝的身旁,低下了身子,拾起了一樣東西,他揀的是如此自然,就像今日光芒萬丈的慶帝似乎不存在一般。
他揀起的是四顧劍斷落的右臂,和那把普通的劍。
王十三郎背著四顧劍,一手拿著一只斷臂和一把劍,一手用細梁當成平日里慣用的青幡,就這樣消失在了大東山的石徑上。
片刻后,隱隱傳來四顧劍狂歌當哭的嚎聲,和一片狂戾的悲笑聲,回蕩在山谷中,久久不能止歇。
皇帝可以殺死十三郎而沒有動手,不是因為他惜才,而是因為他知道這個年輕人與安之間的關系。四顧劍哭笑相和,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垂死的宗師,在最后一刻也要看看慶國的皇帝,究竟會不會犯下什么錯。
皇帝沒有犯錯,他沒有必要因為提前消滅東夷城的將來,而讓自己與慶國的將來離心。王十三郎的堅毅心境雖令他有些動容,但他依然沒有將這個年輕人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