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忘了,他也是葉家小姐的兒子。”苦荷的笑容顯得有些詭異,“而且你始終還是低估了范閑的作用,不要總把他當成一位詩仙,一位南慶皇子,一位權臣,這些看上去很重要的人物。他最重要的身份,其實就是葉家小姐的兒子,他已經繼承并且掌握很多很重要的東西。”
北齊皇帝心中一驚,愕然抬頭看著苦荷大師,心里翻起巨浪,他聽明白了叔祖話中說所的意思,但卻根本不敢相信。能夠通過范閑的手,共享江南內庫所帶來的好處,已經是北齊皇帝所能想像的最好局面,可是聽叔祖的意思竟是指望范閑將整個內庫搬到北齊來
“大宗師這種東西,用來亂國可以,卻不能用來征國與建國。”苦荷溫和說道“慶帝總不至于單槍匹馬去挑天下,軍力,國力,缺一不可,戰爭打到最后,依靠的依舊是國力。”
“除非慶帝跑到上京城來當萬人敵”苦荷的笑容顯得有趣起來,“但他是一個如此嚴肅,如此盼望在青史上寫下光彩名字的人,怎么可能像四顧劍一樣瘋癲。”
北齊皇帝的嘴唇有些干,依舊不能相信苦荷的判斷,范閑范閑,他好端端的皇子不當,憑什么來投自己難道就因為海棠師姑與他的那個協議,可是誰會相信一個空口無憑的協議,能夠讓范閑付出這樣大的代價。
其他的人都沉默著,聽著苦荷與北齊皇帝的對話。苦荷望著皇帝輕聲說道“可即便寄望于范閑,最近這兩年,你也不能表現出來什么。”
“明白,朕馬上著手安排,對范思轍下手。”
苦荷點了點頭,心中一片欣慰,陛下果然聰慧過人,自己只是略微一提,他便知道應該怎樣做,才不會引起南慶皇帝的懷疑。
“先前說過,要拖時間。”苦荷低首說道“待我死后,木蓬你馬上下山,去南慶。”
眾人驚訝地看著苦荷,不知道他為什么此時要專門給二徒弟木蓬指派任務,天一道弟子雖不多,但四大徒弟中,木蓬卻向來是最低調,最弱的一環,除了醫術之外,別無所倚。
“你常年生活在山上,外界沒有幾個人知道你長的什么模樣。”苦荷輕輕咳了兩聲,卻用手捂著,沒有讓血噴出來,望著身旁的二弟子和聲說道“我要你去南慶,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只是想辦法為陳萍萍治病。”
為陳萍萍治病所有人更感震驚,那陳萍萍是何許人也,慶帝最親密忠誠的臣子,不論是三十年前,還是剛剛發生的京都東山之事,陳萍萍都在其間發揮了最大的作用,聽聞這條慶帝的老黑狗身體越來越差,眼看活不了幾年,北齊東夷的人都心中喜悅而苦荷大師,竟讓自己醫術超群的徒弟,去為他治病
苦荷嚴厲地盯著木蓬“無論如何,我要你保證,陳萍萍能夠活下去,不會因為生病之類的原因自然死亡”
這是很重的話語,木蓬雖然心中不明,卻依然低頭應下。屋內其他人都看著苦荷,似乎想要聽一個解釋,但苦荷大師卻沉默不語。
這是苦荷臨死前祭下的最后一步棋,在穩定齊國內部朝政之后,他便把眼光投往了南方,有兩步棋已經先丟了出去,而陳萍萍這邊,卻是他收手的那一粘。
苦荷大師不是慶國皇帝,他沒有織造一個數十年的驚天大局,而只是基于很久很久以前,對于那位小仙女的認識,這數十年生涯中對人性的窺探,以及對于大東山之事中,某些稍許出局的存在,而極為敏銳地捕捉到了一抹光亮。
他是用猜的,他猜想著慶國的內部,在眼下一片平靜的背后,還隱著一個撕裂人心的舊患。而如果陳萍萍因病而亡,自然老死,那苦荷對人性的猜測,便起不到任何作用,所以他必須保證陳萍萍能好好地活下去,直到將來某一天,某個人不想他再活下去。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安排完了,苦荷大師對于這個人世間再也沒有更多的期盼,他閉著眼睛,似乎將要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