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抿著薄唇一笑接道“劍圣大人只不過是想在死后,多給慶帝找些麻煩,你總是他的私生子,只怕終究狠不下這個心來,傳給我,似乎更直接一些。”
聽著這話,便是連四顧劍也忍不住嘶聲笑了起來,說道“想不到世上的有趣人是越來越多了。”
“好了,閑事不須提。”范閑很認真地站在四顧劍的身后,雙手輕輕扶著輪椅的后背,說道“既然要學,就得抓緊時間,我是不是要去沐浴齋戒幾天”
四顧劍的臉色有些怪異,回頭看了他一眼,說道“劍是用來殺人的,你就算洗一百天,可最后身上還是要染血,何必去洗”
范閑搖了搖頭,說道“您既然想教我,總得有個先生的模樣。”
“劍訣這個東西,你應該從他那里學的差不多了。”四顧劍微瞇著眼睛,冷漠說道“劍就是一個死物,握著它的是手,不論你從哪個方向刺出去,斬下去,窮極變化,也不可能超出萬種之數終究空間只有這么大。”
范閑沉默而認真地傾聽著,小皇帝在一旁也緊緊閉著眼睛,不肯放過四顧劍的每一個字,就算她的境界不足以令她聽懂太多,可是強行記下來,北齊朝廷中總還是有許多天才絕代的高手,比如此時遠在草原之上的海棠。
“一把劍怎樣刺出去可以殺死人這是劍法的問題,而劍法的變化總是有窮盡之時。千萬年以降,不知多少前賢高人在其間下過苦功,正所謂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再怎樣的變化,其實早就已經被人推斷出來。”
“所以劍訣從來不是最重要的環節。”四顧劍僅存的那只手臂,平靜地放在輪椅的扶手上,緩緩撫摩著,就像在撫摩一把古劍的劍柄,“當你感受到某種境界的時候,就應該明白,殺人之利劍需要你考慮的,不是怎樣去殺人,而是你應該殺人。”
似乎是很玄妙的語句,但偏生范閑就聽明白了。五竹曾經對范閑談過所謂實勢二字,實便是人體內的真氣修為層次,勢卻包含了太多,比如氣勢比如具體的手法,劍法毫無疑問要被歸納在勢之一字當中,而四顧劍此時所說的,卻已經超出了實勢二字的范疇。
“是心念,是意志,當你的實勢已至巔峰之時,需要突破的,便是心念與意志。”
四顧劍冷漠開口說著,然后抬頭向著頭頂的大青樹望去,一眼瞬間,兩眸劍意凜然,直刺天際。大青樹內的無數鳥蟲敏感地感受到了充斥于天地間的殺意,凄惶地逃離,發出無數聲鳥鳴蟲叫,十分凄厲,鳥兒們化作無數黑點,從深廣的青色樹冠里飛了出去,直奔天穹之下的云中,直欲離此地越遠越好。
四顧劍的聲音越來越低。
“人不是神,他的肉身便是容器,終究是有極限處。真氣的修練,實境的增加,到了某個階段,某個肉身經脈無法容納的階段,便會停止。”
“如果再強行修練提升,只可能讓經脈盡斷,成為一個廢人,當然,滄海之上再升一尺,已經到了九品上的境界,再想提升,本身也是件極困難的事情。”
四顧劍的眼睛依然靜靜地望著青色的樹冠,范閑和小皇帝在一旁安靜聽著,場間的氣氛有些怪異。小皇帝不是武道強者,所以有些聽不明白,然而范閑卻是馬上捕捉到了其中的真義不論是狼桃,云之瀾,還是自己,如今都已經邁入了九品上的境界,然而卻是再也無法提升修為,便是因為他們已經到達了人體的極限,再如何苦修,也只能將自己保持在這種境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