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屈肘,只是平腕,只是刺出,只是這天地間最簡單的一劍。
因其簡單,所以專注,所以強大。
影子不需要蓄勢,因為這一劍他已經等待了二十幾年,他已經蓄了二十幾年。
太快了,當青青樹葉飄起來時,才愕然地發現自己都落在了那名黑衣人的身后。快到城主府內的空氣,在這柄古劍割裂自己的身體之后,還來不及變形,發出呼嘯的風聲。
因為快,四周的環境來不及做任何變化,庭院內依然是那般安靜,唯一變了的,只有影子所處的位置,他踩過玉階的腳尖,他身上的光芒,光芒前端,那柄光芒最盛的劍。
此時劍尖距離四顧劍的胸膛只有一尺距離,風雷一劍。
范閑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只來得及讓眼瞳縮小了一絲,他認識影子手中的這把劍,當年懸空廟上刺殺皇帝陛下時,影子手中就拿著這把劍。
范閑甚至對影子的這風雷一劍都感到熟悉,因為在懸空廟外,高樓之下,襯著漫山漫野的金黃菊花,影子曾經穿著一身白衣,從太陽里跳了出來,直刺皇帝面門。
那日的影子身著白衣,宛若天上謫仙,大放光彩,素色古劍在手,飄然而至。
今日的影子身著黑衣,依然是那把素色古劍,身上的光彩依然大肆綻放著,但卻帶著股來自地底最深處的幽冥寒意,就像是個被囚禁了上萬年的怨魂,要將所有的怨意,都憑借這一把劍釋放出來。
范閑的手依然扶著小皇帝的腰,他的眼瞳微縮,身體卻來不及做出什么動作,他的心頭一片驚駭。踏石階,越青葉而來的這一劍,是何等樣的不可阻攔,是何等樣的快速,快到連自己都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應,甚至隱隱已經突破了時間的限制
影子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刺客,是監察院前后兩任主人最親密的黑夜保護者,自逃離東夷城之后,便一直沉浸在黑暗之中,從來沒有行走在太陽底下,即便上次在懸空廟刺駕,那看似光彩的一劍里,其實蘊藏的還是小意與謹慎,一擊不中,即刻撤走。
而今天的影子,與往常的影子完全不一樣,他整個人似乎沉浸在黑暗與負面的情緒之中,這一劍卻是刺的無比光明正大,數十年的修為全數凝結在這一劍之中,根本沒有給自己留任何后路,任何退路
他只是想著前進,以無上的勇氣與執念選擇了前進,只求將這柄劍送入四顧劍的胸膛之中。在這一刻,影子不再是一位刺客,他是一位劍者,一位復仇的劍者,一位值得尊敬和敬佩的劍者。
風雷一劍,比風更要輕柔,更要無蹤無跡,更要快速,比雷更加耀眼,更加震撼,這是影子所能施展出來的最強一劍,不論是范閑、海棠還是誰,此時坐在輪椅上,突然面迎這一劍,只怕都逃不過去。
因為這是二十年來,影子真正刺出的第一劍,是用時間的長河,怨恨的幽冥情緒,焠練了無數遭的一劍。
甚至在劍尖破空的最后那剎那,竟是隱隱到了另一個層次,就像四顧劍先前教導范閑時那樣,唯與心意相通,方能如此。
沒有什么比人的心意更快,沒有誰比影子此時的心意更加堅決,更加陰暗,更加光明。
陰暗在于仇恨與復雜的情緒,光明在于不顧一切的決心。
范閑渾身上下的肌肉緊繃,體內霸道真氣快速運轉,只待心念反映過來的第一時間,便要帶著小皇帝逃離此地,然而在這樣一劍的面前,他來不及做任何反應。
四顧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