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事情都說完了,四顧劍需要交待、移交的事情,已經和范閑做完了彼此間的參詳。范閑從床邊站起身來,準備離開房間的時候,忽然間微垂眼簾,認真問道“我始終還是不明白,你到底為什么會選擇我。”
葉輕眉確實算半個東夷人,但明顯她當年在慶國付出的心血更多,任何一個看過那張黃衫女子蹙視河堤圖的人,都會這樣認為。僅僅因為所謂戶籍,便將整座東夷城的自由存在,放在范閑的身上,放在這個曾經讓東夷城吃了無數血虧的慶國年輕權貴身上,難道不需要一個理由嗎
四顧劍說道“所謂人之無癖,不可交也。我曾經論斷,你對世間無心,故而不能大成。然而人之無癖,不外乎兩者,一者乃圣人,一者乃假人。”
“你便是一個無癖之人。”四顧劍繼續說道“但大東山之后,于我而言,你卻陡然生出了些真性情只是一直被掩藏的極深。所以我想,你應該會往前者的路上走。”
“這個世上能有這樣不為一己之私利,一國之私利,只為自己的心意安寧而行事的人嗎”
四顧劍雙眼淡漠地看著他“以前曾經有一個,我希望以后也能有一個,如果賭錯,那便錯了,我并不在乎。一個將死的人,總是最勇敢的賭徒。”
范閑沉默許久,然后走出了靜室,走到了劍坑的旁邊,看到了王十三郎,正悲傷地流著無聲眼淚、正像孩子一樣用袖子抹著眼淚的王十三郎。
坑內千劍冰冷。
王十三郎看了他一眼,走入了靜室,片刻后所有劍廬的弟子都肅然地走入了靜室,包括云之瀾在內,沒有人發出任何一絲聲音,沒有人去看劍坑旁的范閑一眼。未完待續,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閱讀
范閑看著四顧劍,沉默少許之后,往床頭的方向挪了挪,伸手探到這位大宗師的腦下,伸進了枕頭下面。這個動作極其緩慢,他手背及腕上的皮膚都能清楚地感受到枕頭里塞著的麥殼,以及那些散亂在枕上草亂而無力的細細枯發。
手指頭碰到了一個硬物,范閑的指腹輕輕一觸,便知道是一本粗布包著的小冊子。
收手將這本冊子取了出來,范閑沒有馬上掀開粗布,而是怔怔地看著這個小冊子,與心里的猜測做著印證。這是苦荷國師留下來的遺物,鄭重其事地經由四顧劍之手交給自己想必是難得一見的寶物,這么薄的冊子,大概真正寶貴的是冊子上記載的東西。
四顧劍也不催他,只是平靜而漠然地看著墻角,就像他不在自己的身邊,就像他先前沒有伸手到自己的腦后。
終究范閑忍不住那種強烈的好奇,當著四顧劍的面掀開了布,然后看見了里面的內容與想像不同,與四顧劍說的話不同,里面并不是一本小冊子。
而是兩本小冊子。
范閑搖著頭笑了起來,隨手翻開上面那本小冊子,看著那些熟到不能再熟,可以倒背如流的天一道無上心法,那種無奈的笑意怎樣也掩飾不住。
四顧劍臨死前親自指點自己關于心意劍意的學問,苦荷臨死前念念不忘把天一道的心法送到自己手上。范閑的嘴里有些苦澀,看來這些老一輩的老怪物們,真的是一群怪物,居然會把抵抗偉大慶國皇帝陛下的最后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身上。
大宗師離開這個人世之前,想給慶帝留下一個足夠強大的敵人,而慶國之外的敵人已經不足懼了,所以這個人選必須從慶國內部挑選。
苦荷讓二弟子強行延綿陳萍萍的壽數,在西涼路布下棋子,就是算準了在他死之后的天下,范閑這個年輕人,一定會與他的便宜父親,因為當年的事情,因為現在的事情,出現一些可以被北齊利用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