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些事情我始終想不明白。”影子看著草廬里淡淡的燈光,說道“就算當年父親對他淡薄,母親對他苛厲,府內所有人折辱于他,可畢竟是他的親人,為什么他都要殺了我呢我是府里唯一一個視他為兄長的人,他為什么要連我都殺”
范閑望著他說道“你沒有死,不是嗎”
影子身軀微微一震,很明顯他的傷勢并沒有痊愈,體內的傷勢讓他的心神不如全盛時那般強悍。
“他要死了。”
“人都是要死的。”范閑坐在石門下,輕輕拍打著粗糙的石面,說道“你這位大兄能夠活這么久,已經令人驚駭莫名。”
草劍廬深處的燈光極暗,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熄滅。瘦弱的四顧劍已經從被子里坐了起來,洗了一次臉,重新梳理了一次頭發,冷漠的面容上,重新浮起了一股令人不敢直視的威勢。
劍廬首徒云之瀾扶著師尊的臂膀,助他在床上坐好,王十三郎將水盆端到室外,將污水傾入了圣地劍坑之中,然后回屋,幫助大師兄將師尊扶住。劍廬十三子,除了四顧劍身邊的首徒幼徒之外,其余的十一個徒弟,全部跪在塌前,面露戚容,有的眼角偶現濕痕。
四顧劍用清湛而冷漠的目光盯了老三老四一眼,沒有專門交代他們那件事情,輕聲問道“我先前說的話,可記住了”
劍廬弟子叩首相應“謹遵師尊之命。”
東夷城的后事便這樣定了下來,雖然劍廬弟子們從這幾個月里的動靜,早已經猜測出了師尊的心意,但是都沒有想到,師尊居然會對范閑投注于如此大的賭注,如此全面的支持。只是此時眾弟子心頭迷惘有之,悲傷有之,恐懼有之,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在師尊的面前,提出任何反對意見。
甚至連云之瀾都一直保持著沉默。
四顧劍說話的速度越來越平緩,臉上的情緒越來越淡,越來越像沒有受傷的,那個喜怒無常不露于外的大宗師。云之瀾在一旁扶著師傅,心里空無一片,知道這是回光返照,一股難以抑止的悲傷感覺開始彌漫在屋里。
而十三郎或許是先前已經哭的夠多了,此時卻格外平靜。
“什么時辰了”四顧劍深深地呼吸了兩次,沙啞著聲問輕輕問道。
“天快亮了。”云之瀾在一旁恭謹溫和回道。這一夜東夷城的遺言傳遞,竟是整整耗了一夜時間,也不知道四顧劍在雙手把東夷城送出去之后,究竟還布下了怎樣的后手。
“做任何事情,一旦下定決心去做,就要做到極致。就像劍廬以后一樣,既然我選擇了他,你們對他也就要做到極致的幫助,既然是一場大賭,就要把所有的本錢都壓上去,任何一次自我的問省與反復,都是東夷城難以承受的痛苦,你明白嗎”
四顧劍坐在床上,眼光自地上的弟子身上緩緩拂過,最后落在了云之瀾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