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有些低落地回首,離開了海邊,向著雨水中的東夷城行去。四顧劍已經去世,整座東夷城此刻想必都陷入悲哀與絕望之中,此時他必須回去,與劍廬的弟子們見面,將此間的形勢控制住。
他不知道,他錯過了一個很珍貴的機會,一個可能打開那扇門的機會。這種機會不論是這片大陸上,還是在那片大陸上,都是極難得才會偶爾出現,一旦逝去,再要抓住此等機緣,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好在機緣和運氣這種虛無縹渺的事情,總是和人類的堅毅與好奇心有關,以范閑的勤奮程度和探知欲,想必他再次摸到這扇門的時間,應該會短一些。
草廬深處有白煙升起,這白煙不是炊煙,也不是秋深時燒落葉時有刺鼻味道的煙霧,白煙昭示了一個事實,所以能夠看到白煙,聽說了白煙的東夷城百姓們,都惶恐不安地看著那個方向,有些人更已經跪了下來,向著那邊叩首不止。
大部分人都已經知道了劍圣大人辭世的消息。
范閑走到了劍廬的門口,所有劍廬外圍的弟子都對他怒目相視,眼中燃燒著的仇恨之火,完全足以把他燒融掉。以范閑堅強的意志,在這種情況下,依然難免心悸。
他知道劍廬弟子的恨意從何而來,因為四顧劍本來就是死在慶國皇帝陛下和慶國大宗師葉流云的陰險夾擊之下,而自己這位慶國權臣,毫無疑問,成了一種被仇恨的替代品。
然而范閑來不及思考如何緩和這些劍廬弟子的情緒,他只是看著草廬深處的白煙,眼中閃過一絲憂慮,推門而入,直接到了草廬劍坑旁的平地上,看著熊熊柴火,異常干脆地走上前去,往火里灑了一把東西。
火苗的顏色頓時變了起來,而火里那位大宗師的遺骸早已經看不見了。
隨著范閑的這個動作,嗤嗤劍意縱橫于劍廬深處,十一把長劍圍住他的周身上下,劍意吐露如蛇芒,下一刻隨時會將范閑刺死于當場。
劍廬十三子,除了跪在最前方的云之瀾和王十三郎,所有人都被范閑這個動作給激怒了。
范閑感受著徹骨的侵體寒寒劍意,不敢有任何大的動作,因為他知道,面對著十一個九品的夾擊,只怕是陛下親自來此,也要考慮要不要暫避其鋒,至于自己,更是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他望著跪在前方的云之瀾說道“煙里有毒,我不想這些白煙殺死東夷城一半的人。”
看見白煙時,范閑便心驚膽跳起來,他根本沒有想到自己在海畔枯坐片刻,劍廬弟子們,竟是如此干脆地火化四顧劍的遺骸,畢竟在他記憶里,這片大陸還沒有火化的習慣。
四顧劍的遺骸內有毒,有劇毒,非費介先生布下的劇毒,根本不可能僵化肉身,抵抗了皇帝王道一拳的傷勢整整三年。
當然,這種毒素被火苗一燒,隨白煙一起,并不像范閑說的這般可怕,但是一切都要小心為妙。
而范閑為了四顧劍身上的傷勢,在暗中準備了一些手段,那些藥物正是應景的物事。
聽到范閑的解釋,跪在最前方的云之瀾沒有起身,沒有回頭,只是舉起了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