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來的人太多,太雜,而最近東夷城四周的諸侯小國以及城內某些市井之間,隱隱有些不安的因素在發酵,甚至有幾地已經出現了義軍,所以身為侵略者代表人物的范閑,自然成了保護工作的重中之重。
但東夷城方面其實并不怎么擔心范閑的安全,因為要在這個地方殺死范閑的人,應該還沒有出生。
當然,這個判斷自然是把如今世間唯一的那位大宗師,慶國皇帝陛下剔除在外,畢竟誰都認為,慶帝不至于忽然瘋狂到來暗殺自己剛剛立下大功的私生子。
沒有人敢和范閑并排站著,今天天氣極光,春光明媚,艷陽高照,竟生出些淡淡暑氣來。
王十三郎是離范閑最近的那個人,比范閑拖后了半個腳步。
范閑面色平靜,迎接著天下各地趕過來的巨商大賈,同時以半個主人的身份,將南慶以及北齊的使團接了過來,南慶的使團官員們臉上帶著一股難以抑止的喜悅,而北齊官員的臉色卻是極為難看。
劍廬門口的空地已經搭起了一個大棚,上面掛無數白色的紙花以及幔帳,看上去并不喜慶,與開廬儀式,以及名義上的歸順宣示毫不相符。
范閑并不在意這一點,慶國禮部官員心里有些不悅,卻也不敢表情什么,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此次開廬儀式其實應該算是四顧劍的葬禮,禮部官員并不希望在這種緊要的時刻,激怒劍廬里的那些強人。
太陽緩緩移上中天,空氣漸漸變熱,好在東夷城就在東海之濱,有海風無日無夜不止地吹拂著,還可以忍受。加上大棚遮住了大部熾烈的陽光,前來觀禮的天下賓客們,除了擦汗之外,并沒有太多的埋怨。
忽然間,劍廬外面響起了鞭炮聲,不知多少掛鞭炮在這一刻炸響,紙屑被震的老高,煙霧也開始彌漫了起來。
似乎這是一個訊號,整座龐大的東夷城內,每一家商行的門口,每一處民宅的門口,都同時點燃了早已準備好的鞭炮,就連那些往常掛著紅燈,夜夜笙歌不止的青樓,也將燈籠換成了白色,在樓前放起了鞭炮。
姑娘們已經換了素凈的衣裳,帶著一絲不安一絲惘然地看著劍廬的方向。
商人百姓們站在自家門口白色招魂幡的下方,看著眼前鞭泡炸成碎屑。
婦人懷中的嬰兒,被東夷城中不分南北,不分東西,四面八方同時響起的響亮鞭炮聲驚的醒了過來,哇哇大哭。
整座東夷城,盡是鳴鞭之聲,哭泣之聲,微微刺眼的琉璜味道隨著煙氣籠罩了整座城池。
鞭碎有如人之一生,煙騰有如漸漸離去的靈魂。
范閑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在北齊上京城外聽到的那陣鞭炮,暗自默然,心想不論是莊大家,還是四顧劍,其實對于這些普通的百姓來說,都一樣的崇高。
劍廬外的大棚下,在云之瀾的聲音中,所有人向著那架黑色大棺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