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上能讓宮典如此老實地侍立在旁的人不多,而此時桌旁的那位自然是其中之一。樞密院正使,在京都叛亂中立下不世之功,如今被皇帝陛下欽命執掌天下兵馬的葉帥,一手撫摩著茶杯,雙眼微顯凝重,許久沒有言語。
“師兄”或許是這種沉默令宮典有些難以承禁,他終究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聲。
“噢。”葉重似乎從沉思中醒了過來,應道“小范院長過些天就要回京了,大殿下要回來,至少也是開春時候的事。”
他看了宮典一眼,眸子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半晌后沉聲說道“你究竟想問什么大殿下就算回京,想必馬上也要被陛下調到燕京城,準備北伐一事,你究竟想問什么”
宮典沉默了,他和葉重都是皇帝親信之中的親信,然而今天下午整個皇宮看似平和,其中卻隱著一股令他極為不適應的殺伐之意。他隱隱猜到了這股殺伐之意與那位剛剛離開京都不久的大人物有關,不然師兄也不至于不在樞密院視事,而是平心靜氣地在皇城處,一等便是一整日。
“你在等什么”宮典看著葉重問道。
“我在等陛下的旨意。”葉重說完這句話后,想到陛下此時正在下決斷,眼神里不期然出現了一絲焦慮和不安。以葉重的身份權力實力,這世間能讓他產生如此情緒的事情太少,他緩緩閉上了眼睛,不想讓宮典看到這一幕。
然而宮典已經看見了,也知道自己猜的事情終于猜對了。今天皇城內外,看似平和,實際上暗流涌動,整個禁軍的防衛層級已經提升到了最緊張的境地,宮典只是接受了內廷的調令,而不知道深在宮中的陛下究竟在防什么,緊接著晨時,禁軍方面收到了京都守備師傳來的手章,這才知曉,史飛領著一萬五千名京都守備師官兵,在沿京都南向一帶鋪開了陣勢,似乎是在演習,又似乎是在準備大戰一場。
樞密院也動了起來,內廷也動了起來,京都的街巷之中,各有部分勢力開始準備。
能夠在一日之內,調動如此多的軍力,排出如此大的陣仗,只能是慶國皇帝陛下一人。而如今的天下,能夠值得皇帝陛下如此認真小心對待,有能力讓陛下耗去如此多心神的人物,也只有那一人。
也只有那人,才會讓堂堂樞密院正使葉重,在等待陛下最后旨意的時光里,依然止不住的不安與焦慮。
種種情況交織在一起,宮典終于確認了,陛下要對陳院長動手
“為什么”宮典的嗓子有些發干,在葉重的身旁坐了下來,舉起冷茶一飲而盡,卻還是沒有澆熄內心燃燒著的恐懼。
禁軍護宮,守備師和樞密院的調動,毫無疑問是針對京都監察院的布置。然而不論是皇帝陛下,還是葉重大帥,還是宮典,一旦想到今日要對付的是陳萍萍,沒有一個人有十足的信心。只有這些在慶國最頂端階層的人物,才知道陳萍萍這個干瘦的老跛子,手里擁有怎樣強大的實力,雖然此人如今已經不再是監察院長,但他當了幾十年大陸黑暗中的王者,一旦陷入危局,誰知道會爆發出怎樣的能量來。
最令宮典感到惶恐不安甚至對陛下有些隱隱憤怒的是,他根本找不到朝廷要對付陳院長的任何理由或原因
難道僅僅就因為功高震主這完全說不通,如果是考慮這一點,陛下二十年前或許就要殺了陳萍萍。難道是陳萍萍有異心可是天下皆知,陳老院長乃是陛下身邊最忠心的臣子,如果不是他,當年陛下不知道要死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