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譏諷的話語很明顯對于那些苦修士們沒有任何作用,他們依然平靜地跪在范閑的身周,看著像是在膜拜他,然而那股已然凝成一體的精純氣息,已經將范閑的身形牢牢地控制在了場間。
“讓我入宮請罪并不難,只是我需要一個解釋,為什么罪人是我”范閑緩緩扯落連著衣領的雨帽,任由微弱的雨滴緩緩地在他平滑的黑發上流下,認真說道“我原先并不知道默默無聞的你們,竟是這種狂熱者,我也能明白你們沒有說出口的那些意思,不外乎是為了一統天下,消彌連綿數十年的不安與戰火,讓黎民百姓能夠謀一安樂日子但我不理解,你們憑什么判定那個男人,就一定能夠完美地實踐你們的盼望,執行神廟的意旨”
范閑微微轉了轉身子,然后感覺到四周的凝重氣息就像活物一般,隨之偏轉,十分順滑流暢,沒有一絲凝滯,也沒有露出一絲可以利用的漏洞。他的眉頭微微一挑,著實沒有想到,這些苦修士們聯起手來,竟真的可以將個體的實勢之境融合起來,形成這樣強大的力量。
或許這便是皇帝陛下在這段時間內,將這些外表木然,內心狂熱的苦修士召回京都的原因吧。
自入慶廟第一步起,范閑若想擺脫這些苦修士的圍困,應該是在第一時間內就做出反應,然而他卻已經錯過了那個機會,陷入了重圍之中。這也許是他低估了苦修士們的力量,但更大程度上是因為他想和這些苦修士們談一談,從而憑籍這些談話,了解一些他極想了解的事情,比如慶廟的苦修士們為什么一力扶佐慶帝,全然不顧這些年朝廷皇宮對慶廟的壓榨,以及皇帝陛下和那座虛無縹渺的神廟,到底有沒有什么關系。
雨中十幾名苦修士改跪姿為盤坐,依然將站立的范閑圍在正中,他們的面色木然,似乎早已不為外物所縈懷。許久的沉默,或許這些苦修士們依然希望這位范公子能夠被自己說服,而不至于讓眼看著便要一統江山的慶國就此陷入動蕩之中,所以一個聲音就在范閑的正前方響了起來。
一名苦修士雙手合什,雨珠掛在他無力的睫毛上,悠悠說道“陛下是得了天啟之人,我等行走者當助陛下一統天下,造福萬民。”
“天啟什么時候”范閑負手于背后,面色不變,盯著那名苦修士蒼老的面容問道,他很輕易便看出場間這些苦修士們的年紀都已經不小了。
“數十年前。”一個聲音從范閑的側后方響了起來,回答的極為模糊,然而范閑雙眼微瞇,卻開始快速地思考起來。
“有使者向你們傳達了神廟的意旨”范閑問道。
“是。”這次回答的是另一名苦修士,他回答的干凈利落,毫不拖泥帶水,然而這個回答卻讓范閑的眼睛瞇的更厲害了。
神廟偶有使者巡示人間,這本身便是這片大陸最大的秘密之一,如果他不是自幼在五竹叔的身邊長大,又從肖恩陳萍萍的身上知曉了那么多的秘密,斷然問不出這些話,然而這些苦修士們從范閑聽到了使者這個詞,卻并不如何詫異,似乎他們早就料到范閑知道神廟的一些秘密,這件事情卻令范閑詫異起來。
“可是大祭祀死了,三石也死了,大東山上你們的同伴也都死了。”范閑很平靜地繼續開口,但是即便是秋雨也掩不住他語調里的那抹惡毒和嘲諷。
“有誰會不死呢”
“那為什么你們不死”
“因為陛下還需要我們。”
“聽上去,你們很像我家樓子里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