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默然地坐在椅上,知道胡大學士錯估了今天自己的來意,只是兩人間根本不可能如往日一般把話頭挑明,他也不會傻到去反駁什么,只是下意識里緩緩說道“錯在哪里呢”
“你知道在哪里,你需要表現出你的態度。”胡大學士的眉頭皺了起來,微顯焦灼說道“這十幾天里你做的事情,不論是哪一椿都足夠讓你被打下塵埃不得翻身黑騎經過州郡,這些日子參罪你的奏章,像雪花一樣地飛到了門下中書里。”
“大概這些地方上的官員還不知道,陛下早已經降罪了。”范閑笑了笑。
“陛下何曾真的降罪于你”胡大學士的眉頭皺的更深了,甚至連他每日必抹的扶膚霜都快要掩飾不住他額頭上深深地皺紋,他用略有些失望的眼神看著范閑,沉重說道“如果真是要按慶律治罪,就算你是入了八議之身,可是有幾個腦袋可以砍可以抵銷這些”
胡大學士看著面前這個沉默的年輕人,不知為何,心里生起一股難以抑止的怒火,壓低聲音斥道“難道你不明白,陛下已經對你足夠寬仁,如果你再這樣繼續挑戰朝廷的權威,磨礪陛下的耐心”
“那又如何”范閑有些木然地截斷了胡大學士的話。
胡大學士靜靜地看著他,眼睛里的失望之色越來越濃,許久之后,他沙啞著聲音道“難道你想死”
范閑抬起頭來看著他。
“不要倚仗著陛下寵你,就這樣無法無天的鬧下去。”看樣子胡大學士是真的憤怒了,他身為慶國文官首領,最近這些日子就如同朝廷里別的官員一樣,眼睜睜地看著陛下和范閑父子反目,眼睜睜地看著本來一片清美的慶國秋景,卻因為這件突如其來的異動,而平添了無數陰云,身為慶國的高官,身為一位慶國子民,他們都想勸服范閑能夠入宮請罪,就此了結這一段動蕩。
然而范閑這幾日所表現出來的態度,卻讓包括胡大學士在內的所有人都漸漸涼了心。
“您認為我只是一位寵臣”范閑并不想像個孩子一樣來夸耀自己的能力,但聽到這句話后,依然忍不住微微皺眉問出聲來。
“與寵無關,你只是臣,我也是臣。”胡大學士強行壓抑下怒意,幽幽說道“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或許你認為陛下待你不好,但你仔細想想,自開國以來,有哪位臣子曾經得到過你這樣的寵信國朝這些年來的歷史,你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應該知道,陛下已經對你施予了最大程度的寬容與忍耐。”
“不要迷信你的力量,因為終究你的力量是陛下賜予你的。陛下不是拿你這些日子里的狠厲沒有辦法,只是他不愿不忍不想做出那些決斷,而不是他不能做。”
胡大學士緩緩垂下眼簾,肅聲說道“當然,必須承認,你是一位很出色的臣子”
胡大學士沒有說完,因為他想告訴范閑,陛下如果真的對你沒有一絲寬仁之心,或許早就已經將你拿下大獄,甚或早已處死,因為陛下一直都有這樣的能力,然而這些涉及到陛下與范閑父子間的事情,胡大學士心情激蕩之余,發現自己已經說多了,所以沉默地轉了話題。
“沒有人愿意看到一位慶國的大功臣,因為自己的驕橫無狀,而消失在京都里。”胡大學士看著范閑,鄭重說道“迷途要知返,倔狠總要有個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