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皇帝瞇著眼睛說道“朕殺了他”
皇帝一掌拍在了身邊的案幾上,沒有將這木案拍成碎片,但力道卻足以令案幾上的紙張飛了起來,他看著范閑,微怒低沉斥道“朕最憤怒的便是這點,朕給了他活路,他若不從達州回來,朕或許就會當以前的事情未曾發生過,然而他終究是一個人回來了。”
“他逼著朕殺了他。”皇帝的眼神如雪山一般冰冷,“朕只好如了他的意。朕立于世間數十年,從未輕信于人,便曾經信過他,朕甚至還想過,或許能視他為友,朕甚至直到最后還給了他機會,可是他卻不給朕任何機會。”
皇帝陛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靜的語氣里充溢了令人心悸的冷漠,“奴才終究是奴才。”
聽到這句話里奴才二字,以及那掩之不住的怨恨與鄙視,范閑的眼前似乎忽然浮現出了那個坐在黑色輪椅上的老跛子,他盯著皇帝,聲音厲寒如刀,咬牙說道“世間的錯都是旁人的,陛下當然英明神武,只是臣一直不清楚,當年我那位可憐的母親究竟是怎樣死的。”
皇帝冷漠著臉,根本對范閑這句誅心的話沒有絲毫反應,只是微瞇著眼不屑地看著他,說道“包括那條老狗在內,我大慶所有的敵人,大概都很盼望今天御書房內的這一幕發生,你沒有讓他們失望,只是讓朕有些失望,愚蠢如你,不可教也。”
范閑閉上了眼睛,然后睜開,眼眸里已經回復了平靜,說道“只是有很多事情,臣始終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想了。”皇帝的語氣淡漠,但很明顯,他對范閑今天的表現有些失望,至于最后那句追問葉輕眉死因的話語,卻被陛下下意識地壓在了意識海洋的最深處,不讓它泛起來。他看著范閑冷漠說道“在朕的面前,你始終是臣,若想的多了,朕自然不會讓你再繼續想下去。”
這不是威脅,只是很簡單的事實陳述,正如長公主當年對范閑的評價一樣,范閑此人看似天性涼薄,性情冷酷,實則多情,有太多的命門可以抓,只不過當年京都叛亂時,長公主愿望已成,根本不屑去抓范閑的命門,而今日之京都,皇帝陛下想把范閑捏的死死的,并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聽到這句冷漠刻厲的話語,范閑站直了身體,用一種從來沒有在皇帝老子面前展現過的直接態度說道“陛下這些年待臣極好,臣心知肚明”
今天御書房內,父子二人沒有演戲,都在說著自己最想說的話語。尤其是范閑,第一次堅定地站直了身子,緩緩地將這些年與陛下之間的相處,一件一件地說了出來,說到認真處,御書房里的暖爐似乎都唏噓起來,香煙扭曲,似不忍卒睹這一對父子的決裂。
慶帝對范閑的好,只有范閑自己知道,如果今天站在慶帝面前說這番話的是太子,二皇子,或是李家別的兒子,只怕早已經死了,然而范閑依然活著。也許慶帝本身是個無情無義之人,待范閑也不見得如何情深意厚,可是相對而言,他給范閑的情感,是最多的。
聽著范閑平靜地回憶,皇帝也漸漸坐直了身子,然后有些疲憊地揮了揮說,說道“朕不殺你,不是不忍殺你。”
皇帝閉上了眼睛,沉默片刻后說道“當年的事情,朕不想在你這個晚輩面前解釋什么。但朕想,那些人或許一直在天上看著朕,而你是朕和你母親的兒子,或許你就像是他們留在這人間的一雙眼睛朕不殺你,只是想證明給你,以及那些在意你的人看,朕才是對的。”
他睜開雙眼,冷漠說道“而他們,都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