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萬里與他擦身而過,這一對年齡極為相近的師生二人并沒有說什么,只是楊萬里的眼眸里閃過一絲不甘,一絲悲憤。
范閑感到有些冷,他知道楊萬里在悲憤什么,一個一心只想做些事情的官員,卻因為朝廷里,皇宮里的這些破事兒,卻要承受根本就沒有的冤屈,丟官不說,受刑不說,關鍵是名聲被污,身為士子,誰能承擔
便在范閑準備離開的時候,門下中書大學士賀宗緯在幾名官員的陪伴下,緩緩從大理寺衙門里走了出來。賀宗緯看著范閑,沉默片刻后說道“范公子好雅致。”
范閑根本看都懶得看此人一眼,這個態度卻是把賀宗緯身邊的幾位官員弄的有些憤怒,眼下京都的局勢早已不是當年,賀宗緯正是當紅,范閑卻早已是一介白身,當著官員問話卻不答,不合規矩。
賀宗緯卻沒有任何情緒上的反應,問道“本官很好奇,你先前究竟和那位大人說了些什么,大理寺正卿會忽然改了主意。”
這真的是賀大學士非常好奇的一點,他常入宮中,當然知道陛下和這位小范大人之間再也難以彌補雙方間的裂痕,所以如今他看著范閑,并不像當年那般忌憚。今日奉旨前來聽審,他在暗中做了手腳,務必要讓楊萬里這個范門四子之一再無翻身的余地,但沒有料到本來一切如意,最后卻忽然變了模樣。
明明眼睛這個年輕人已經不復圣眷,而且全無官職在身,為什么大理寺里的官員們竟是被他一句話就駭了回來賀宗緯苦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范閑身上究竟有什么樣的魔力,竟讓這些官員連陛下的暗示都不聽了。
范閑回過頭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對那位大人說,不要逼我發飆。”
“你想逼我發爽嗎”范閑瞇著眼睛看著賀宗緯那張微黑的臉,忽然微微一笑說道“其實我也很想知道,當街痛捧朝廷命官,你又能拿我怎么樣”
此言一出,賀宗緯身邊的那幾位官員終于想清楚了范閑的厲害并不僅僅在于官職和權力,唬的往后躲了一步,但賀宗緯卻依然平靜地站在范閑的身前,嘆了口氣,想明白了其中的緣由,不免生出了些許遺憾,在官位和權力方面,自己或許能夠壓住對方,然而在毒辣不講理的殺伐面前,自己卻永遠不可能像這個人一般如此狂妄。
“蘇州知州成佳林被參狎妓侵陵,被索回京自辯,大概再過些日子,又會來大理寺。”賀宗緯溫和說道“看來您這位京都的富貴閑人也不可能真的閑下來。”
范閑眼簾微垂,隨意說道“你是陛下的一條狗,所以要忙著到處奔忙,我可不會。”
打人不打臉,偏生早在多年之前,范閑就曾經打過賀宗緯的臉,今天在衙門口,在大街上冷言罵賀宗緯為狗,等若又打了一次對方的臉。如今的賀宗緯畢竟不是當初的小御史,身為朝中第一等大臣,自有自己的顏面體面要顧忌,更何況此時還有這么多人在看著,他微黑的面色漸漸變了,冷聲說道“身為人臣,自然是陛下的一只狗,在本官看來,您也是陛下的一只狗,難道不是”
賀大學士自以為這句話應對得體,既存了自己的體面,又將這句話擋了回去,還讓范閑不好應對,卻哪里想到范閑聽著這句話卻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