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的胡大學士身體一僵,顫抖著松開了手,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范閑一眼。
便在此時,一直躲在人群后方,驚恐地坐在炕沿的賀宗緯賀大學士,忽然干嘔了兩聲,然后噗的一口吐出了許多黑血
血水濺濕了前方不少官員的官服,黑糊糊的極為難看,屋內一陣驚呼,有幾位官員趕緊上前扶著賀宗緯,開始拼命地叫著請御醫
賀宗緯的雙瞳開始煥散,聽力也開始消退,聽不清楚身旁的同僚們在喊些什么,他只是清楚地感覺到腹內的痛楚,那些小刀子似乎已經成功地將自己滿是熱情熱血的腸子砍成了一截一截的。
很痛,肝腸寸斷般痛,賀宗緯知道自己不行了,他不知道范閑是什么時候讓自己中的毒,也沒有注意到自己右手小指頭上的那個小針眼,他只是覺得不甘心,明明自己對這天下,對這朝廷也有一腔熱血,愿灑碧血謀清名,為什么最后吐出來的卻是一灘黑血
他模糊的目光搜尋到了范閑那張冷漠的臉,心中有大牢騷,大不甘,身為官員,替陛下做事,替朝廷做事,何錯之有便是殺了一些人,背叛了一些人可是千年以降,官場上的人們不都是這樣做的嗎難道你范閑就沒有讓無辜的人因你而死你是不用背叛誰,那是因為你天生就是主子,我們這些人卻天生是奴才
賀宗緯想憤怒地質問范閑一聲,你憑什么用那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殺我你只不過是一個不識大體,只憑自己喜惡做事的紈绔罷了然而這聲質問終究是說不出口,他唇里不停涌出的黑血,阻止他的說話,也阻止了他的呼吸。
就在御醫趕過來前,當朝大學士兼執筆御史大夫,這三年里慶國朝廷第一紅人,賀宗緯于皇城腳下,門下中書省衙堂之內,當眾嘔血斷腸而死。
在這個過程里,范閑一直冷靜冷漠甚至是冷酷地注視著賀宗緯,看著他吐血,看著他痛苦地掙扎,看著他咽了氣,臉上表情平靜依舊,一絲顫動也沒有。他不知道賀宗緯臨死前的牢騷與不甘,他也不需要知道。慶歷十一年正月初七里死的這些官員,包括賀宗緯本身在內,其實都只是一些預備工作罷了。
賀宗緯的死與他的喜惡無關,只是為了自己所必須保護的那些人,為了那些在江南在西涼在京都已經死去了的,這個陛下扶植起來,專門對付范系的官員,必須死去。
這只是如機械一般冷靜計算中的一環,范閑只需要確認此人的死亡,而心里并沒有生出太多感嘆,感嘆的事情,留到自己死之前再說也來得及。
胡大學士怔怔地看著賀宗緯的尸體,然后沉重地轉過頭來,用一種憤怒的,失望的,茫然的情緒看著范閑那張冰冷的臉,一道冰冷的聲音從他的胸腹里擠壓了出來。
“拿下這個兇徒。”
他就站在范閑的身邊,失望而憤怒地站在范閑的身邊,下達了捉拿甚至捕殺范閑的命令,卻根本不在意范閑隨意一伸手,就可以讓他也隨賀宗緯一道死亡。
范閑自然不會殺他,他看著胡大學士,歉疚地笑了笑。
就在禁軍們沖上來之前,內廷首領太監姚太監,終于趕到了門下中書省,用利銳的聲音,強悍的真氣喊了一聲“陛下有旨,將逆賊范閑押入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