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范閑就像一個打不死的小強一樣,艱難地從雪地中爬了起來,唇角掛著那股將要被寒冷冰凝的血痕,冷漠地盯著皇帝陛下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忽然一口鮮血嘔了出來。
世間一切萬能法,不論是速度技巧挪移,所有這一切武道上的外沿,都是建立在真氣根基的基礎上,氣湖不足,如何能夠快若閃電如何能夠使用那些已然得天地之妙的技法真氣乃是武學之基,范閑體內的經脈異于常人,修行的法門異于常人,霸道雄渾十足,放眼天下,實屬異類。
然而陛下的身體更是異于常人他體內的經脈不像范閑那樣寬宏殊異,而是根本沒有體脈,他整個人,從頭頂至腳尖便是通通透透地運氣通道陛下修行的霸道功訣更加強悍,暴烈之中更有一種渾然天成的王道之氣
相較而言,皇帝陛下便等若是范閑的升級版,范閑是個小怪物,皇帝陛下便是個大怪物,而范閑想憑著自身的實力,絕頂的真氣修為,與陛下正面相抗,毫無疑問是一個極為悍勇而荒謬的選擇。
還是那句老話,如今這片大陸上,無論是個人修為還是權勢,范閑已然是最強大的幾個人之一,不,實際上他已經就是天下第二,他自己也承認過這一點。
但是他今天面對的是天下第一,天上地上最強大的那個人
范閑平靜的眼眸里沒有一絲挫敗情緒,微瞇著眼,透著風雪注視著皇帝陛下逐漸靠近的腳步,他知道當陛下一步步走到自己身前時,便是自己再也難以憑借那古怪法門,取得身法上優勢的那一刻。
鮮血從他的唇間淌了下來,打濕了他的衣襟,被寒宮里的冷冽氣息迅疾凍成了一片血霜。
黑漆漆的眼瞳微縮,范閑倒提大魏天子劍,橫腕于前,全神警惕,用手腕上束著的布條擦了擦唇邊的血漬,舔了舔嘴唇,沙聲笑道“很爽。”
是的,他自幼在監察院的照料下長大,從童年時起便在為了執掌監察院做準備,從骨子里到皮膚上,從頭到尾都浸淫進了監察院陰險黑暗的氣息,這一世他不知遇著了多少風波,多少強大的敵人,每每此時,他都會想盡一切辦法削弱對方,用那些見不得光的卑鄙手段,去謀求最后的勝利,然而卻極少會勇敢地憑借手中的劍,與強大的敵人們進行最直接凌厲熱血的戰斗。
看著逐漸靠近的皇帝陛下,感受著充溢于天地之間的威壓逐漸壓制著自己的身體,范閑清秀面容上閃過一絲堅毅之色,他竟在這樣緊張的時刻,想到了三年前在澹州北方原始山林的那座懸崖上,燕小乙手執長弓,似乎也是這樣冷酷地靠近自己的身體。
在草甸上,范閑勇敢地站了起來,今天,他同樣勇地站了起來,冷冷地盯著風雪中的皇帝陛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迎著撲面而來的風雪,一振右臂,雙腳在融雪上一踏,如靈貓踏雪電襲,身形驟然一晃,便從原地消失。
跑了皇帝陛下看著那個順著風雪之勢,化作一片灰影,將將掠過廢園宮墻,向著皇宮正南方向疾馳的兒子,眉頭微微一皺,唇角泛起一絲情緒復雜的冷漠笑意,明黃龍袍雙袖一振,頓時變作一道模糊的黃色影子,瞬息間隨著范閑的身影消失。
寒宮的半空之中,范閑雙手自然地微垂于身體兩側,疾速而異常自然地隨著風雪的去勢飛掠,變成了宮中檐上,墻上的一道灰影。
先前廢園之中,他做出了幼獅搏命的姿態,卻是反身就走,拼盡一身修為,遁入天地風雪之中,要逃離陛下的身邊,他的心里沒有一絲屈辱的感覺,皇帝老子是大宗師,是大怪物,總之不是人,打不過一個不是人的家伙,是很正常的事情,明知道打不過,還要留在那里拼命,那才叫做愚蠢。
隔著衣衫感受著風雪之中的微妙變幻,范閑的身姿異常美妙,如一只耐寒的鳥兒自由飛翔著,在空中時不時改變著前行的方向,畫出一道道美妙的弧線,偏生速度卻沒有絲毫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