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我與他父子二人只是兩個老少王八蛋,那這監察院公器究竟歸誰,就很簡單了。”
范閑不再看言冰云的臉色,端起水壺困難地飲了一口,冷冰冰說道“這院子是葉輕眉設的,是陳萍萍留給我的,皇帝他憑什么拿過去你有什么資格對我說這些無聊的話”
“監察院是用來監察院陛下的機構,如果變成了陛下的特務機構,你這個監察院院長還不如不當了。”他放下水壺,用一種不屑而無趣的口吻訓斥道。
一陣死一般的沉默,言冰云的心里真是掀起了驚濤駭浪,他本來一直以為范閑只是心傷陳萍萍之死,所以勇敢地站在了皇帝陛下的對立面。但他沒有想到在范閑的心里,根本就沒有皇權的先天尊嚴所在這種大逆不道,十分反叛的論調,實在是讓小言公子難以消化,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卻依然沒有想通這一點,因為陳老院長當年沒有教過他,范閑以前也沒有說過這一點,監察院是用來監察陛下這是什么樣的笑話
用余光淡淡瞥著言冰云的臉部表情,范閑的心里閃過一絲極為濃烈的失望情緒,他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深受母親影響的陳萍萍和自己之外,沒有人能夠接受這一些,甚至連遠在澹州的父親,只怕也難以接受這些,父親只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所以才會與慶國朝廷漸漸離心罷了。
言冰云抬起頭來,靜靜地看著范閑,馬上便要下決定,為了大慶朝的根本利益,為了他這一生來的生命奮斗目標,他不能容許范閑帶著太多的秘密,太多的力量投到異國的敵人懷中,可是如果真的要動手將他送入宮中,言冰云知道今日范閑必死。
范閑似乎也并不著急,只是等待著言冰云的決定。便在這個時候,一道有些疲憊,有些蒼老,有些淡然的聲音,在假山陰影之中響了起來“這么夜了,有什么好說的了,讓那些婆子們聽了閑話,有甚好的”
言冰云身子一僵,聽出了說話的是父親大人,他異常艱難地轉過身來,袖中的雙拳握的極緊,沉默半晌,心知父親是在提醒自己一些事情,若此時讓旁人知曉了范閑躲在自己府上,那自己便不得不下殺手,而父親偏在自己下決定的時刻出聲,自然是給自己最強力的警告。
若沒有言若海出手幫助,重傷之后經脈盡亂的范閑,怎么可能躲進假山里的密室中,身上怎么可能被包扎好,身旁怎么可能有食物和清水
言冰云清楚,父親大人看似溫和平常的話語,是在用父子之情威脅自己。若自己真的決定對范閑不利,那么這個家只怕也就將從此敗了。
范閑平靜地看著黑暗中的言若海,看著這位四處的老大人,困難地牽唇笑了笑,低聲說道“這就不說了,您先回吧。”
接著,他對言冰云冷漠說道“我說的話,你自是聽不進耳的。院里甲閣里有幾封我從靖王府上取回來的卷宗,這些天得空的時候,你去看看。”
這話淡淡然地出口,范閑竟似是看死了言冰云不會對自己出手。言冰云沉默地靜立許久,雙眼緊緊閉著,最終離開了假山,向著自己的宅院行去,他這個安靜離開的決定,只怕已經摧毀了他心中某些執念,讓他的背影都顯得有些蕭索起來。
“假山這邊沒有什么人會來,放心吧。”言若海走到了假山之下,溫和笑道“您先前關于院子的說話極是,希望他能聽懂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