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了這么多久,慶國朝廷自然知道那位逆賊范閑早已經逃出了京都,而從北方傳回來的情報,更準確地指出了范閑的下落。然而令南慶許多官員感到意外的是,范閑逃離京都,并沒有投向北齊朝廷的懷抱,更意外的是,皇帝陛下似乎也只將怒意投注到了范閑的身上,并沒有在慶國內部展開大清洗。
皇帝的雙眼微瞇,那些稀疏的眼睫毛就像是不祥的秋天破葉一般,耷拉在他皺紋越來越多的面龐上,他的目光掠過范若若的肩膀,忽然開口問道“朕難道真不是一個好皇帝”
這是一個很可悲的問題,一個很荒唐的問題,慶帝在龍椅上究竟做的如何,只是一個需要由歷史來認可的問題,可是這位天底下最強大的男人,卻不知為何,格外需要獲得某些人的認可。
當初他想將范閑軟禁在京都內,也只是想借范閑的眼睛,告訴那些死去的人們,如今范閑反了,他習慣了問范若若這個問題,而且這個問題很明顯問了不止一次,因為范若若連頭也未回,直接平靜應道“這不是臣女該回答的問題。”
御書房外忽然傳來姚太監的聲音“宜貴妃到,晨郡主到”
話音未落,宜貴妃和林婉兒二人便走了進來,很明顯這段日子里,這兩個女人來的次數并不少,皇帝只是冷冷地看了她們一眼,并沒有開口訓斥,更沒有讓她們滾出去,任憑他們來到軟榻之旁,將自己的身體扶了起來。
林婉兒將軟榻上的被褥全部換了,一面抹著額頭上的細汗,一面笑著說道“全是中州的新棉,繡工都是泉州那邊最時興的法子,您試試舒不舒服。”
宜貴妃則是從食盒里取出幾樣食料,小心翼翼地喂陛下進食,一面喂一面嘮叨道“這兩天太陽不錯,陛下也該出去走動走動。”
皇帝冷漠開口說道“天天來,也不嫌煩,朕又不是不能動。”皇帝陛下的傷確實還沒有好,甚至出乎范若若和太醫院的意料,出奇的纏綿,或許真是人老了的緣故,若放在慶帝巔峰之時,再如何重的傷,只怕此時他早已回復如初了。
林婉兒像是沒聽見皇帝舅舅的話,語笑嫣然地開始替他揉肩膀,范若若在一旁略看了會兒,忍不住搖了搖頭,坐到了皇帝的另一邊,開始替他按摩。
御書房內陷入了安靜之中,宜貴妃就這樣安靜地坐在皇帝的面前,微笑看著這一幕。朝廷內沒有大清洗,賀派的官員被范閑屠殺殆盡,相反卻讓朝廷內部變成了一方鐵桶,三皇子李承平最近在胡大學士的帶領下,開始嘗試著接觸政事,雖然梅妃的肚子已經大到不行,可是怎么來看,慶國內部都處于一種很奇妙的穩定之中。
至少在世人看來,皇帝陛下并沒有換儲的念頭。
慶國似乎什么都沒有變化,相反卻似乎變得更好了一些,除了那個叫做范閑的年輕人,他已經從人世間消失了快半年了,誰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還活著沒有。
林婉兒并沒有如范閑安排的那樣,帶著闔家大小返回澹州,而是平平靜靜地留在了京都,并且入宮的次數較諸以往更多了一些,這一幕不出震驚了多少人的心神。
“明日朕便上朝,你們不要來了。”沉默很久之后,皇帝陛下忽然開口說道,他的語氣很冷漠,然而卻有一絲極難察覺的沉重,或許便是這樣的男人,其實這些天也極為享受這些親人的服侍,然而這些親人畢竟是那個膽敢反抗自己的兒子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