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忍不住又打了個哆嗦,他忽然想到五竹叔一直負責替神廟傳播火種,在世間行走了不知幾千幾萬年,腦中只怕有數十萬年的記憶,也許,也許這一天一夜,自己咳血復述的那些難忘的記憶,對于面前空上若雪山一樣冷漠的軀殼而言,只是極其普通的存在,包括母親葉輕眉的記憶在內,亦是如此
自己就像憑借這些普通的故事,就喚醒一個擁有無數見識無數記憶的人,這是何等樣幼稚而荒唐的想法,一念及此,范閑萬念俱灰,眼眸里生出了絕望的意味。
他的聲音有些扭曲,顯得格外凄惶,格外含糊不清,對著面前那個永遠不動的五竹叔沙聲吼道“你怎么可能把我都忘了你是不是得失憶癥得上癮了你上次你至少還記得葉輕眉,這次你怎么連我都忘了”
鐵釬近在咫尺,猶在咽喉要害之地,范閑渾身顫抖,身體僵硬,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因為他已經失聲了,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了,他身體顫的越來越厲害,眼眸里的絕望早已經化成了瘋魔之后憤怒的火焰。
他死死地盯著五竹臉上的黑布,臉上忽然閃過一絲陰沉獰狠的表情,向著對方撲了過去
范閑的身體早已經被凍僵了,雖是做勢一撲,實際上卻是直挺挺地向著五竹的位置倒了下去,咽喉撞向了鐵釬
鐵釬的尖端向后疾退,然后范閑依然摔了下去,狠狠地摔了下去,所以五竹手里的鐵釬只有再退,退至無路可退,便只有放開,任由被凍成冰棍一般的范閑摔倒在了他的身前。
范閑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抓住五竹身上布衣的一角,積雪簌簌震落,他盯著五竹的雙眼,雖無法言語,但眼里的獰狠與自信卻在宣告著一個事實你不想殺我
你不想殺我,你不能殺我,因為你雖然不知道我是誰,但你的本能,你的那顆活著的心里面有我。
“跟我走”本來已經說不出任何話來的范閑,忽然間精神大振,對著放開鐵釬,低頭沉思的五竹幽幽說道。
他那拼死的一撲,終于將自己與五竹之間的鐵釬推開,兩個世界間的距離已經近到了不能再近,便在此時,范閑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五竹沉默了很久,臉上依然沒有表情“我不知道你是誰。”
“當你什么時候都不知道的時候,跟著自己的心走吧。”
“心是什么”
“感情”
“感情只是人類用來自我欺騙和麻醉的手段,終究只能騙得一時。”
“人生本來就只是諸多的一時,一時加一時能騙一時,便能騙一世,若能騙一世,又怎能算是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