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華微微一怔,他身為北齊密諜系統的大頭目,負責由朝堂到軍方所有的情報收集工作,然而這些情報早在夜里,便呈送到陛下的御書房內,一時間,他竟不知道回答這樣一個質詢,陛下想問的究竟是什么
琢磨了一下詞語,衛華皺著眉頭說道“南朝京都守備師依然是史飛,蕭金華卻被從南詔方面調回了北大營,加上世代駐守燕京的王志昆,南朝的將領調動并不出奇。”
北齊皇帝微微皺眉,說道“蕭金華當年是南朝大皇子的副將,四年前京都叛亂一事中表現平庸,加上他與大皇子間的關系,所以被慶帝逐至南詔,這次調回北大營,著實有些古怪。對王志昆此人,你是如何看法”
“王志昆此人不顯山不露水,然而南朝無論如何變化,他始終牢牢地坐在燕京城中,依朝廷這些年的觀察,慶帝留著此人,便是預備著如今的北侵。”衛華不得已,將錦衣衛與兵部的分析,再次重復了一遍。
北齊皇帝沉默片刻后,忽然開口問道“葉重還在京都”
衛華應道“還在。”
北齊皇帝盯著他的臉,微瞇成月兒的眼縫里寒光微射“你確定”
衛華心頭微震,沉聲說道“確定。”
“這便怪了。”北齊皇帝看了珠簾后的太后一眼,搖頭說道“若慶帝真的預備畢其功于一役,怎么可能把葉重還留在京都南朝這些年被陳萍萍和范閑折騰的夠嗆,真正擅戰的名將死的死,叛的叛,秦家死光了,大皇子叛到了東夷城僅僅一個王志昆,怎么可能讓慶帝放心這老家伙若不是要御駕親征,至少葉重這樣的人物,應該放到北邊才是。”
衛華心頭微動,也想不明白南朝的將領調配究竟為什么如此安排,天下兩大強國之間的戰爭,絕對不是小打小鬧,就算王志昆在燕京城內為此事籌劃準備了二十年,可是慶國軍方不拿出一個真正震得住江山的大人物,如何向天下表示自己的決心,向北齊宣告自己的霸道姿態
北齊不是東夷城,這片國度上繼大魏國祚,疆域廣闊,人口眾多,東北平原一帶更是大陸上的糧倉之一,雖然衰敗日久,但在這些年太后與皇帝陛下的精誠合作,強悍手段之下,早已漸漸散發出青春來。即便以慶國國勢之強,軍力之盛,若想攻打北齊,也不可能是短時間內便能達成的目標,想必以慶帝的強大自信,也不會做出如此自大的判斷。
北齊清麗的皇宮正殿里頓時陷入了沉默之中,皇帝陛下在龍椅下緩緩踱著腳,眉心皺成了極好看的圓圈,在分析著南慶那位強大的同行,究竟想做什么戰爭已經開始了,這不存在任何的誘敵,或者試探,已經有十幾萬人為之付出了生命,然而既然戰爭已經開始了,為什么慶帝卻依然沒有擺出虎狼一般的氣勢,反而顯得有些中規中矩,而且在這種規矩之中透出股小家子氣來
衛華也陷入了沉默,他的目光跟隨著陛下的腳步不停地移動,心里也在不停地盤算著。雖然在他看來,以慶軍之威,不論南慶朝廷用何將為帥,差別并不大,但是看陛下如此看重慶軍主帥的人選,他也隱隱感到了一線詫異。
忽然間,他想到了此時遠離大齊南京防線,孤軍懸在宋國州城的上杉虎大將軍,心頭微微一動,意圖說些什么,卻又害怕陛下再次發怒。他望著珠簾后那個模糊的身影,暗自一咬牙,說道“或許慶帝是忌憚上杉將軍用兵之策,故而不肯全力出擊,只是大軍緩緩壓上,逼我大齊防線在這巨壓之下,露出縫隙,南朝便會利用這個縫隙,直撲而上”
話還沒有說完,北齊皇帝已經笑了,更準確地說,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情,平和卻又充滿壓迫感地看著衛華的臉。衛華先前所言縫隙,其實指的并不是北齊軍力布置上的縫隙,而是人心之中的縫隙,就如同先前老兵部尚書跪在雪地中力諫的那般,北齊的大臣們,都很擔心朝廷倚為柱石的上杉將軍,會因為南方的戰事不利,而惹得陛下的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