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完微感驚詫,不知這是什么意思,下意識里向陛下望了一眼。
“一封是朕修行的功法精義,一份是朕留給你的密旨。”皇帝陛下雙眼平視前方,隨意說道“一年內,朕若死了,密旨可開,若朕未死,便將密旨燒了,至于那份功法精義,你若能有所進益,也算是朕給你們老葉家的一些補償。”
葉完沒有聽懂補償是什么意思,但他聽懂了功法精義四個字,饒是飽經風霜,在草原上殺人不眨眼的狠厲將軍,此刻也禁不住霍然動容,身體微微顫抖,不假思索地跪到了陛下的身前,重重地叩了一個頭。
葉完沒有虛情假義地推辭,因為他知道陛下將大宗師的體會寫在這封信里面,對于自己而言,毫無疑問是無價的珍寶。陛下此舉,自然是希望葉家在自己的手上,依然能夠絕對地效忠皇室,這種信任,讓葉完感到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開始顫栗起來。
“朕前些日子已經封你為承平的武道太傅,既是如此,你要多往漱芳宮走動走動。”皇帝陛下似乎根本不在意,先前他很隨意地便將霸道功訣精義扔給了一位臣子,似乎他也不擔心葉完對皇室的忠誠。
葉完今日陛見所受的精神沖擊實在太大了,面色有些微微發白,然而并沒有影響到他的思維判斷,從陛下的這句話中,他馬上聽明白了意思。如今皇室血脈凋零,大皇子未叛實叛,孤軍遠在東夷城與朝廷相抗衡,二皇子及太子早已慘死,范閑謀叛之后不知所蹤,不知死活,眼下雖然宮中那位梅妃似乎即將臨產,然而真正被朝廷諸臣隱隱視為皇儲的,只有那位三皇子李承平。
陛下自從年初受傷之后,身體便一直未有大好,雖然康復的遠較常人為快,然而總是容易顯得疲憊,對于朝中的事情管的也比往年少了很多。好在胡大學士和潘齡大學士主持著門下中書,倒也沒有什么問題。只是三月之前,被軟禁宮中長達半年的三皇子,忽然被陛下欽命于御書房聽講,這一個月里,三皇子更是開始奉旨代陛下查看奏章,等等風向,讓整個南慶朝廷都猜到了陛下的心意。
皇帝陛下封葉完為武道太傅,今日又暗授密旨,暗送功訣,又命其多與三皇子親近,等等含義,不問而知。葉完震驚之余,大為感恩,匍匐于地,再次叩首。
“去吧,記住朕今天所說的話。”皇帝陛下望著越來越黑的宮殿檐角,雙眼微瞇,緩緩說道“尤其是那一句,朕這幾個兒子當中,就屬安之最狠,他若真的活下來了,在他的面前,你一定要先退三步。”
葉完眉心微皺,忽然間不知從何處涌出了一絲怒氣,這怒氣不是因為陛下讓自己見范閑便退三步,而是覺得范閑此人,實在是大逆不道,大為不忠,大為不孝,實非人臣人子,不是東西
可他沒有說什么,鄭重再拜之后,便順著長長的行廊向著皇宮外方行去。一路行走,葉完的肩膀覺得越來越沉重,心情也越來越沉重,一方面是因為他知道陛下交付給了自己一個極重的擔子,另一方面是因為他忽然從陛下今天的談話中,聞到了一股極為不祥的味道,一股老人的味道。
葉完心頭微震,一股難以抑止的悲傷壓住他在皇宮行走沉重的背影,沒有陛下,便沒有今天的葉完,這位葉家下一代主人對于李氏皇族的忠誠,從來沒有一絲動搖,然而在這一刻,他卻覺得陛下先前似乎像是在托孤,這是為什么這是為什么
陛下雖然老了,疲憊了,可是依然是那樣的強大,為什么會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的安排若陛下真的去了,三皇子登基,以漱芳宮與范府的關系,這日后的大慶朝廷豈不是會變成范閑那個奸臣賊子的天下
葉完只覺得一股涼意順著后背直刺入腦,他不敢再做任何猜忖思想,抬起頭來,冷漠地走出了皇宮。
太極殿前沒有點燈,依然一片黑暗,皇帝陛下并沒有去看葉完略顯悲涼的背景,他只是冷漠地注視著面前的黑暗,似乎要從這黑暗中找尋到屬于自己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