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另一處貧寒坊內,某簡陋民宅中,已經出獄很久的前任京都府尹孫敬修,正在他的女兒孫家小姐的攙扶下,一面咳嗽一面喝著藥,在獄中被折騰的險些身死,若不是范府里的幾位夫人暗中打理,只怕這位性情嚴正的京都府尹,早已死了。然而如今的孫家早已敗落,除了一家三代之外,仆役盡去,姨太太也已逃走,過的日子著實有些不堪。
孫顰兒溫聲寬慰著父親,心里卻想著改日只怕要去范府里謝謝郡主娘娘賜的藥,只是卻沒有什么衣裳可穿了,又想到,小范大人現在窮竟是死是活一時間不由有些癡了。
此時的范府中,林婉兒卻是表情凝重地坐在花廳之中,思思坐在她的身后,一人分別抱著一個孩子。她對面前的藤大家媳婦兒說道“逃是沒必要的,只是府里的下人能散就趕盡散了。”
藤大家媳婦兒隱約猜到了些什么,哪里肯走。林婉兒也不會勉強,因為范族里的這些族人家人,便是想走只怕也無法走干凈,她只是怔怔地看著懷里的范良。
昨夜范若若被急召入宮,最近又沒有陛下身體不適的消息,林婉兒便馬上猜到了一些什么。尤其是從昨天夜里,便開始彌漫在京都里的詭異氣氛,更是讓她堅定了自己的信心。
你還活著,為什么不先回家看看就算舅舅要殺你,你要殺舅舅,可是可是難道之前,你就不肯讓我看你最后一面
一念及此,悲從中來,幾滴眼淚從她的眼眶里垂下,滴在了范良滿是不解的稚嫩臉蛋上。
在林婉兒無助又悲傷地擔心著范閑的生死時,昨夜被召入宮中的范若若,卻已經成功地逃脫了內廷高手的看管,消失在了重重深宮之中。如今的皇宮已然亂成一團,一時間竟無法找到她的下落。看來這位姑娘家不止青山學藝有成,當年五竹在蒼山雪夜里對她的訓練,遠比當初對范閑的教導要成功許多。
此時的她穿著一件宮女的衣衫,卻偏生穿出了極動人的感覺,衣衫在微雨中緩緩飄拂,順著宮墻的夾壁,緩緩地向著太極殿的方向行去,一路上只見被廝殺聲驚的面色慘白的太監宮女,偷偷摸摸地向著后宮方向奔去,誰還會來管她是誰,她來做什么。
然后在將要轉到太極殿的一道偏僻宮門處,她看見了太監洪竹,似乎洪竹在這里已經等了她很久。兩個人平靜地互視一眼。
范若若平靜地看著洪竹,其實心里卻是轉過了無數的念頭,因為她根本不清楚,為什么幾個月之前,這位正當紅的太監總管,會忽然與自己暗中聯系。
洪竹佝著身子離開了這道宮門,他沒有解釋什么,因為他本來以為小范大人已經死了,思前想后了很久,他骨子里所蘊藏著的那點兒東西,終究讓他找到了范家小姐,講述了自己與范閑間的關系,或許只是這名太監,不愿意讓自己守著自己與范閑間的秘密,而孤獨地守候在深宮之中。
范若若知道哥哥還活著,并且在這位太監的幫助下,潛入了皇宮。這個事實令她很喜悅,然而緊接著喜悅便變成了深深的擔憂,因為她知道哥哥進宮是為了做什么。
她走到了宮門旁,走到了一個盛水的大銅缸旁,隔著宮門,聽著不遠處皇城上令人心悸的聲音,那些鐵釬刺穿盔甲,刺穿骨胳的聲音。她的眉宇間擔憂之色更重,知道今天連師傅也來了。
然后她隔著宮門的縫隙,看著遠處太極殿正殿門前的那方明黃身影,微微抿唇,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終于下定了決心。
皇帝陛下負手于后,雙手在袖中微微用力地握著那一方白絹,只有他知道,白絹上是若點點桃花一般的血漬,咳出血來了,難道朕真的不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