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已經大了,也該有些自己的想法了。”夫妻二人走到了竹林深處,向著遠方的那處白石突起處行去,一面走,范閑一面說著,唇角不自期地浮現出一絲復雜的笑容“去年老戴被他趕出了宮去,還不是因為我的緣故,老戴留了一條命下來,也算是老三給我一些面子。”
“侯季常也被他提起來用了。”范閑穿過竹林,站在那白石堆砌而成的突起前,靜靜說道“這卻是不行的。”
話語雖然簡單,卻流露出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力量。林婉兒怔怔看著他的側臉,并不認為夫君這句干涉朝政的話有多么的不可思議,在慶帝死后的這些年里,那些與范閑相關的力量似乎全部被朝廷抄沒,打散,然而真正了解內情的人都知道,一旦范閑愿意,他依然可以動用極為強悍的力量。
“老王頭雖然退了,子越還在京里辦事,這件事情就交給他去做。”
“你不是一向不想干涉京都朝局為什么此次卻要這樣做難道你不擔心激怒了陛下”
“事涉季常,這是陛下在試圖激怒我至于朝堂上的事情,我本來就沒有資格去管,然而如果他試圖一步步地試探我的底線,我不介意把底線擺的更向前一些。”范閑看著妻子,說道“我比你更了解老三,老李家的小子沒一個簡單。”
說完這番話,他回頭靜靜地望著那片白石砌成的突起,實際上那是一座墳墓,陳萍萍的墳墓,被他設在了山青水秀的西湖邊上。
慶帝之后,整個天下再也沒有能夠與范閑抗衡的人物,李承平也不行,范閑的力量過于廣遠,過于散布,散在天下之中,便是當年強大無比的慶帝,也必須被范閑束縛住手腳,只做兩個人的戰爭,更何況是今天的李承平。
范閑的手中擁有天下第一錢莊,劍廬殘余八名九品強者的效忠,他在內庫里依然有無數的眼線與親信,夏棲飛執掌的明家,依然是慶國最大的皇商,范思轍在北齊的生意依然是內庫走私的最大承接者,而北齊皇宮里的那位小公主則是他的親生女兒
被軟禁宮中的寧妃早在數年前便被接到了東夷城,與她一同前往的還包括了大王妃,瑪索索,王大都督家的那位小姐,王曈兒。前年的時候,大皇子回京陛見,一應如常,然則如今的東夷城,名義上歸附于南慶,實際上還像是一個由大皇子與范閑共同統治的獨立王國。
王曈兒隨著和親王府搬到了東夷城,王志昆自然無法再在燕京大都督的位置上做下去,葉重大帥被影子刺傷之后,又心傷陛下之死,南慶之亂,勉強地維持了一段時間的朝堂秩序之后,便告老辭將而去。南慶軍方,隨著這兩位元老的隱退,開始了一場新陳代謝,葉完正式站到了京都舞臺之上,陛下龍袍的身邊,然而這一場新陳代謝至少在短時間內無法完成。
范閑能夠擁有與人間帝王完全平等,甚至更勝一籌的地位,除了上述的這些原因之外,其實最重要的便是他過往的歷史與他所擁有的強大武力支撐。
與范閑親近的人們在天下織成了一張大網,一環扣著一環,無論是誰想傷害他,傷害其中的某一環,只怕便會迎來范閑的打擊,而誰都知道,范閑的強大,范閑的無情。
所以如今的天下很太平。
范閑靜靜地看著陳萍萍的墳墓,看著被露水打濕的白玉石,沉默不語,已經有些日子沒有來這里看老跛子了,如果不是昨天被老三勾起了某些當年的思緒,或許他今天也不會來。
如今的范閑生活的極好,他的下屬親人朋友們也生活的極好,史闡立與桑文已然成婚,那名曾經在抱月樓里挨了范閑一掌的俠客不知所蹤,活在世間,似乎已然十全十美,別無所求。
越是如此,他越覺得墳墓中的陳萍萍很孤單,雖然那些外面的白玉石,完全掩住了這位老人與生俱來的黑暗陰影,然而卻無法讓范閑的心稍微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