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其實在政治方面沒有什么高見,但是骨子里卻有些清談不怕誤國的糊涂勁兒,興致一起,就接下話去:“若是監察院陳院長向郭攸之行賄,讓他的子侄被錄入頭等之中,那你說誰去監管此事?”
年輕書生不以為然道:“自然還有陛下神目如電。”
范閑更加不以為然回道:“以一人治天下,哪里如此容易?”其實他清楚,皇帝一定還有暗中的手段在制衡獨大的監察院,這種手段里甚至可能還包括父親一直沒有顯露出來的力量,但是前世一些青澀的政治理念,讓范閑對于皇帝這種工作一向有些嗤之以鼻,從來不認為將天下視作碗作肥肉的天子,會有那么個精神,會有那個閑心去理會官場之上所有的不公。
隨意說著話,傘下二人來到一間客棧外面,那年輕書生溫和一笑說道:“謝謝公子半傘之賜,我已到了。”
范閑將傘側了一側,瞄了眼客棧上的店名,發現真巧,居然也是自己要找的地方,笑道:“我與你一同進去吧,我要去客棧找人。”
客棧的名字很俗很福很大眾——同福客棧。
與年輕書生入客棧的時候,知道了對方叫做史闡立,也是此次入京的考生。只是范閑此時不方便說出自己姓名,所以只是告訴了對方自己姓范。
“范公子來尋什么人?”史闡立此時才從這位公子身上的服飾發現對方一定是位權貴子弟,故而說話不像先前傘下那般無拘,倒多了分矜持,“我來訪友,不便多談,日后有緣再見吧。”
他說完這話,向范閑行了一禮,便往客棧前堂的角落里行去。那里有一方酒桌,桌旁有兩個學生模樣的人正在斗酒,旁邊有位已經酒醉不知人事,伏桌而睡,看這些人酒桌之上并沒有擺放什么菜肴,看來是在等史闡立的燒雞。
范閑眼睛一瞇,便看清楚那桌上醉著的人就是自己要來尋訪的楊萬里,微微一笑,竟也跟著史闡立往那酒桌走去。
史闡立卻不知道他還跟在自己身后,將油紙包好的燒雞往桌上一放,對著停住了拼酒的二人笑罵道:“好你個侯季常,喊我送菜來,卻不將酒給我留一些。”
侯季常笑道:“我這酒也是先前才在巷口打來的劣酒,口味雖是不好,但是量卻是足的,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山東路的才子成佳林。”他剛把手伸向成佳林的方向,卻愕然發現史闡立的身后站著一位滿臉笑容,清秀無比的公子哥,偏生這公子哥看上去似乎還有些眼熟。
“史兄,這位是?”侯季常疑惑問道。
史闡立一怔,回頭才發現范閑竟是跟著自己來了這酒桌,苦笑說道:“范公子,只是借了半片傘,不至于還要收躲雨錢吧。”
范閑看出對方對自己似乎有些忌憚,想來是猜出自己出身豪貴,不敢太過親近。于是他笑著說道:“不敢收錢,只是有些口饞史公子帶的這燒雞。”